记录二

曾钦法

今天是2025年11月16日，时隔一年又十四天，我们相聚在海中舟大酒楼。推开门的那一刻，吊灯的光洒下来，像老友重逢的眼神，暖得让人想笑。

这顿饭是何立新张罗的。他坐在主位，戴着眼镜，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纹，右手比了个“OK”，像是在确认一切如常。他没说什么大话，只是悄悄把菜单改了三遍，安排一桌热腾腾大家都赞不绝口的饭菜。

王远强还是老样子，夹菜前总要先吹两下，怕烫着别人。他坐在圆桌边，和旁边的人聊往事，他的声音不大，但一开口，周围就安静几分。有些人不需要抢话，一开口就是主场。他不说过去，也不谈将来，只讲一些大家关注的事情，很有哲理性。

杨列辰一看到镜头就举起手，比了个“V”，笑得像个刚逃课的高中生。他穿了件条纹衫，袖子卷到手肘，手腕上还戴着那块旧表。他总能在最沉闷的时候讲个冷笑话，他举起杯子，说：“咱们不是每年都见吗？怎么每次见都像久别重逢？”没人接话，但每个人都笑了。有些人在，气氛就活了，像火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

林友生一直在摆弄餐具，好像在思索要对大家说些什么，他低头整理餐巾纸，他是个有两岁孙子的爷爷，当旁边的人和他低声说着什么，他抬头笑一下，那当爷爷的自豪感留露在脸上。语气平和，像在讲天气，可你知道，那可能是他攒了一年才敢开口的话。

林东波冲镜头挥手，像在拍全家福。他穿了件蓝T恤，胸前印着某次徒步的标志。他总在这样的场合出现，不抢风头，但少了他，总觉得缺了块拼图。他说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带着笑，像是把所有烦心事都留在了门外。那盆鲜花摆在红墙前，他坐在花影里，像一幅没框起来的画，随意，却恰到好处。

李徐军穿着黑色耐克衫，靠在窗边。他没怎么动筷子，但一直看着大家。他偶尔笑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不像在吃饭，倒像在重温一段记忆。有人问他怎么不吃，他说：“看着你们吃，我就饱了。”这话听着像玩笑，可眼里那点安静，藏不住。

郑音和张宏伟老友并排坐着，一个笑，一个低头扒饭。他笑得坦然，像是刚听完一个只有他们懂的笑话。桌上那碟醋姜被来回传递，像某种暗号。他们不提当年，但每一个眼神、每一句闲话，都在说：我们还在，我们记得。

陈建美穿了件紫色上衣，人很文静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生双胞胎两个儿子，现已子孙滿堂，大孙子都上小学五年级了。她一开口，就是谢谢大家。完整的人生不缺憾。

陈强辉竖起大拇指，有人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叹气。桌上剩菜狼藉，杯盘交错，像一场战役后的战场，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值得”。那件黑白条纹T恤沾了点油渍，可她笑得比谁都灿烂。我们不是为了吃，是为了坐在一起，为了确认彼此还在这条时间的船上，没有走散。

后来有人说起话来，声音低了，话题也沉了。墙上的浮雕静静映着灯光，茶烟袅袅升起。他们谈房子、谈父母、谈孩子未来的路。没有酒，但这些话比酒还烈。有些聚会是热闹，有些是疗愈。这一场，大概是后者。

火锅早就凉了，但没人起身。孩子们围坐的画面在记忆里闪现——其实今天没有孩子，但那种氛围，像极了家人围炉的冬夜。我们早不是少年，可这一刻，谁又在乎年龄？热气腾腾的不是锅，是心。

有人夹菜，有人侧身说话，动作自然得像呼吸。这种默契不需要排练，它长在年岁里，藏在每一次举杯的间隙。我们不再需要大声宣告“我在”，因为只要坐在这里，彼此就知道。

声音轻，但笑意浓。大家不像在谈事，倒像在共享一段静默的时光。有些关系，不需要热闹来证明。它就在那里，像桌上的盐，看不见，却让每口菜都有滋味。

火锅在中间翻滚。我们越来越珍惜这样的夜晚——不是因为菜有多贵，而是因为，能坐在一起的人，大脑都能分泌多巴胺。

红墙上的雕花在光下流动，像时间的纹路。他没说话，但那一眼，像在和十年前的自己碰杯。

我们不是为了回忆而聚，而是为了告诉自己：我还活着，他们也还在。

大理石桌上，筷子起落，话语交错。一人夹菜，一人笑谈，自然得像老树生根。我们不再追求轰轰烈烈，只求每年这一顿，能如期而至。

五个人围着圆桌，有人举起手机。他不是在拍照，是在存档。存下这笑声，这油光，这杯沿上的唇印。他知道，明天醒来，生活依旧琐碎，但这一刻，我们曾共同拥有过一种叫“圆满”的东西。

这顿饭，不是终点，也不是起点。它只是时间长河里的一座小岛，我们登岸歇脚，说说话，然后继续漂。但只要岛还在，我们就知道，归途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