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区不大,却也移栽了几颗柿子树。它每日静悄悄的立在那里,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佝偻着身子,枝干虬曲交错,向天空伸展着,每一道弯折都刻满了岁月的褶皱,有几条较大的枝干还可以看到人为修剪后的痕迹。树皮呈深褐色,粗糙的像老农皲裂的手掌,纵横沟壑间嵌入经年的尘土与苔藓,每一道纹路里,都镌刻着岁月的力量与沧桑。这些柿子树,便成了小区里一个静默的坐标。</p> <p class="ql-block">“霜皮未染赤霞心,先借西风镀浅金;终是秋深寒彻骨,枝头挂出满灯林”。秋已深,冬将临,深秋的柿子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只剩下一树光秃秃的的枝枝丫丫,倔强地向着灰蒙蒙的天空伸张着。那些夏日里肥厚的、油亮亮的绿叶,也在一场冷雨或一阵疾风后,不知飘零到了何处。在这一片枯索的、几乎是肃穆的线条之间,却缀满了一盏又一盏红灯笼似的果实--那便是柿子。</p> <p class="ql-block">它们红得那样不寻常。那红,是一种经历了足够的光与热,由内而外沉淀出来的、厚实的、温润的橙红,是能照进人心里的。尤其在薄暮时分,天光渐渐收敛成一种沉静的灰蓝,它便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热闹。那累累的果实,将枝条压得弯弯的,谦逊地垂向大地,鸟儿有时会立在高高的枝条上,小心翼翼地啄食那最软的果子。</p> <p class="ql-block">眼前的柿子树,就这样静静地立着。它不与松柏争苍翠,也不与红梅斗寒香。它只是在这万物凋零的时节,将自己最丰硕的、酝酿了多日的甘甜,毫无保留地举给这苍凉的人间。那光秃的枝干,是它的瘦骨;那累累的果实,是它的心血。它仿佛在说,繁华落尽,不必悲伤;生命最厚重的滋味,正在这繁华过后的沉寂里。那甜,不是轻浮的,是禁得住风霜的、有分量的甜。</p> <p class="ql-block">风起时,枝头的柿子又轻轻晃动起来。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远处的邻家,已亮起了零星的、橘黄色的灯火。那一点一点的柿红,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便与那人间烟火融在了一处,分不清彼此了。它就这么立着,像一个温柔的、古老的诺言,守着这季节最后的暖意,也仿佛在预告着,那紧随其后的、清白而又洁净的冬天。</p> <p class="ql-block">“霜皮删尽见清秋,赤玉垂枝醉两眸;莫道寒林无艳色,丹砂万点压梢头。”霜降早已打过几轮,它们的皮变得薄薄的,紧绷绷的,仿佛用手指轻轻一掐,里面那腔蜜色的、半流质的果肉就要迸溅出来。凑近了闻,并无浓香,只有一丝清冷的、带着寒意的甜,若有若无地萦绕着,须得静心才捕捉得到。</p> <p class="ql-block">然而,这一树丰硕,却很少被人去采摘。它就在那里红着,灿烂着,像一个无人签收的、巨大的礼物。或许是因为它太高了,难以企及;又或许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们,善意的把这大自然的赠与,留作鸟儿冬日裹腹的食物。于是,那些柿子便一直红着,直到被秋风吹得愈发深沉,像一盏盏快要燃尽的灯笼。 </p> <p class="ql-block">这些柿子树,就这么一年年地红下去。它倔强地立在这里,用自己的存在,提醒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有一种甜美,是需要等待的,是经了风霜的,是挂在高高的枝头,可以欣赏、可以怀念,却未必一定要占有的。</p> <p class="ql-block">“清霜初染赤琼姿,老干斜出影参差;灯笼万盏悬空碧,蜜意千重压晚枝。”苍老遒劲的柿子树和绵甜醉浓的秋柿,是这小区里一首写在水泥缝隙间的、安静的田园诗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