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之美

马伟

　　初冬，不似仲春的娇艳、盛夏的浓郁、深秋的绚烂，而是“潇潇落木无边下”的满眼凋零。

初冬的凋零，像极了早年的黑白老照片，弥漫着“繁华落尽见真淳”的况味；又像极了悠远的老歌，旋律不疾不徐，歌词意味深长，不经意间，就让人沉浸其中，想起了很多，思考了很多，感动了许多，又放下很多。

地面上斑斓的落叶，静静地卧在衰草之间。它们不再是树的附庸，花的陪衬；不再为谁而遮风挡雨、播撒阴凉。它们成了大地的一部分，不再与风雨抗争，不再为生长打工，只是安然地等待着融入尘土。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由？不再执着于枝头的自由；不再定格成绿色的自由。

　　枯萎的花朵，不张扬，不喧哗，却在岁月的沉淀之中，展现着质朴与超然的从容。它们记录着时间的痕迹，诉说着生命的故事。每一道褶皱，都镌刻着生命的历程，印烫着岁月的痕迹；每一块斑驳的痕迹，都似时光的吻痕，温柔地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仔细端详每一株落尽叶子的树。叶去枝空，枝丫纵横交错，胸怀敞亮，风骨尽显，瘦硬而干净，全无夏日里被叶片簇拥着的那一份臃肿。此刻，它一无所有地、坦坦荡荡地站在天空之下，每一根枝条的伸展，都带着一种清矍而自信的韵律。

再看梢头，树梢尖尖，指向天空。也只有在这初冬，我们才有机会，欣赏到草木本真的筋骨美感。这种美，不依赖春天满树的繁华；夏天满树的青翠；秋天满树的果实；反倒是这初冬里，卸下了一切赘余的疏朗与坚劲，才真正显露出，生命的明晰架构与精神风骨。

　　过去，总喜欢追求一种耀眼的、繁盛的、吸引眼球的自由与丰盈，对于凋零、对于谢幕、对于一无所有，怀着深深的恐惧与抗拒。可当我读懂了初冬的凋零，悟透了天地运行的节律，初冬的凋零，原来不是结束，而是一种厚积薄发，是一种揭示惊醒，

凋零，把那些被繁华遮蔽了的、更本质的骨骼与脉络，清晰地展示给我们，就是让我们懂得，完整的生命，包含了荣与枯、浮与沉；自由，并不是抗拒凋零，而是接受凋零，在凋零之中坚守住完整；疏阔，也不是占据天地，而是在光影流转之间，找到自己恰当的位置。

初冬的凋零，是寒枝疏影中的坚守；是暖阳斜照下的沉静；是烟火人间里的温情；是静谧夜色中的自省。它不像春天那般充满希望，却在清寒之中孕育着新生；它不像夏天那般热情似火，却在沉静之中积蓄着力量；它不像秋天那般硕果累累，却在沉淀之中孕育着收获。

　　春有百花的喧闹，夏有鸣蝉的聒噪，秋有落叶的萧瑟，而初冬，则以凋零之后的沉静姿态，让我们放慢脚步，审视内心，沉淀过往。那些曾经的遗憾与迷茫，在暖阳的轻抚下渐渐消散；那些未竟的梦想与希望，在沉静的思索中愈发清晰。

凋零之美，是瓜果成熟之时、瓜熟蒂落的香甜之美；凋零之美，是傍晚夕阳西下之时、落霞漫天的壮丽之美；凋零之美，是花儿凋敝之时、落红满地的清寂之美；凋零之美，是暮秋枯叶归去之时、蜂飞蝶舞的从容之美……

凋零，不是终点，而是定格。它让美丽成了永恒。这种美，不再曲意迎合，不再矫揉造作，坚韧中亦有豁达，沉淀中尽显雅韵，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美；是值得反复回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