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语的美篇

空山新语

<p class="ql-block"> 2 竹筒河有什么好玩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竹筒河是一条古老的河。从河堤到河底的土坡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草木。不是每一种都能叫得出名字。它们新老并存,相拥而生。也许没有一样名贵,但却竞相生长,生意盎然。树木大多是杨柳,还有一些灌木,如榔树之类,个头矮小,但硬朗结实,叶色绿而形状小,是一种不知道它年岁的袖珍树。后来我到省城的一所中学当老师,在附近的公园里看到了它,让我深深地触动了有关它的竹筒河的记忆。甚至我想,在我们那里长期被忽略的老小树,长不高的树,却居然是城市里大雅之堂的盆景,占尽无限风光。</p><p class="ql-block"> 竹筒河畔没有松柏,甚至没有一种常青树。冬枯夏荣,自然蓬勃,高矮不等,粗细不均,横不成排,竖不成行,丝毫没有人工造作的痕迹,这个充满自然特色的生命之园是现在人工兴建的任何景区都无法比拟的。</p><p class="ql-block"> 也有一棵特殊的树,那就是那棵高大的皂荚树。皂荚树的枝干上结满皂荚,形状像扁豆,只是要比扁豆大几倍。成熟的皂荚是枯黄色的,风吹时,在树上摇摆着像小钱袋。听说它可以用来洗衣服,用途像肥皂,但我没有试过,也没见别人试,只是听说有人用过,但也没见大用。皂荚树上的皂荚长年累月的挂在树上,不知哪天树被人砍去了,也没人去关心。</p><p class="ql-block"> 除了树以外,竹筒河的堤岸上,长满了野生的木槿条,中间夹生着野蔷薇,矮灌木,一簇簇,一丛丛,密密的紧挨着挤成一道绿色的屏障,沿着堤岸将高低错落的房屋与河床隔断。即使你站在堤上,也看不到沿堤而建的砖木结构的民房。在这道几乎密无缝隙的灌木丛中,又毫无秩序地长出密密的树丛,有楝树、柳树、杨树、椿树等等,枝枝交通,叶叶覆盖,高的可达几丈,矮的不过几尺。丛丛叠叠,各得其所,各尽其妙。在一个儿童眼里,这片被绿色的浓荫遮蔽着的天地,是一个最神秘最奇幻的天然的游乐园,而且是如今再也无处可寻的所在。在树枝中间,早晨的露水润湿了编织精湛的蜘蛛网,将竹竿尖子劈开大约七寸,用约五寸的木棍或者竹片将它撑开,形成一个三角面,把这根顶端有三角面的竹竿(没有竹竿用麻杆代替)举起来,伸向带露的粘糊糊的蜘蛛网一搅,便可以用它粘知了和蜻蜓了。黄泥筑成的竹筒河堤,即使在雨天过后也是平坦和柔韧的,因为水很快地泻到河里或者流入房屋前面的沟里。穿着布鞋或者赤着脚站在堤面上,头上是河堤两旁的树木草丛比肩交臂而搭起的绿荫长廊。一个少年举着带有蜘蛛网的竹竿或者麻杆,一双眼睛聚集着所有的光芒在树冠里旁逸斜出的枝叶间寻找着,寻找着,捕捉着他期待的目标······然而并不是每一次的搜寻都能如其所愿,也并不是每一次的扑粘都能如愿以偿。这时候,更多的蜻蜓飞舞嘻逐于花草灌木中间,更多的知了在高不可及的树顶上歌唱。那个少年就是那样不知疲倦地专注于那件事。树叶婆娑,青翠欲滴,树冠如巨大的伞盖,斜出的树枝饱含水分,形状各异的树枝相依相拥,争着向上去承接每一片阳光,每一滴雨露。阳光曲曲弯弯地穿过重重密叶,艰难地把一些光斑稀疏地筛落到少年的脚下,晶莹圆润的晨露时而咣当一声冷不丁地打在少年的脸上、脖子上,然而这也并不影响他专注的眼神。有一种蜻蜓在所有的蜻蜓中最为美丽而风雅。它全身的颜色呈深绿,晶莹而不亮丽,润泽而不浮泛,线条柔和而婉转,个子较大。它不是平着像飞机那样歇在树枝上,也从不出现在阳光暴晒的草丛里。它静静地吸附在树枝上垂直地吊挂着,它就是竹筒河畔的人们称作的“吊蜻”,而实际的发音可能由于年深日久的缘故和方言的局限被说成了“吊丁”。“吊丁”是少年最希望扑粘到的蜻蜓。捕到后,在它的尾节系上一根棉线,让它在屋里的柱子或者墙壁上扑腾跳飞,或者把它放在玻璃瓶子里仔细地看它。它并不知晓也不关心“吊丁”的感受,也没听说过爱护动物保护生态的宣传。那时的环境是纯天然的,城市对于竹筒河遥隔云天。汽车,火车,不但没有,甚至没有听说过。没有电灯,没有塑料及其附产品。没有涤纶,没穿过甚至没见过皮鞋。如果有支钢笔,那都是一笔巨大的财产。</p> <p class="ql-block">  在少年的竹筒河世界里,“吊丁”静若处子,安谧温存,只见它静静地、垂直地叮在水分充足润泽欲滴的树枝桠杈上,从不见它像其它蜻蜓那样,在炽烈暴晒的阳光下,忽上忽下忽快忽慢地乱飞。要捕到其它的蜻蜓,往往要冒着炎炎烈日,举着竹条扎成的扫帚,趁它们歇在草丛草堆中时去扑打;而美丽温润的“吊丁”只是静静地垂挂着,像体育课上老师教的标准的引体向上姿势,定格在了那里,仿佛等着你用绞在竹竿上的蜘蛛网去粘它。就在蜘蛛网接触到它的那一刹那,它有如蝉翼般的轻薄的翅膀一扑腾,就被粘在了蜘蛛网上,那时候它越是使劲,就越是粘得紧了。当然有时候它也能逃脱厄运,那是它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或者是少年举着竹竿的手因为愈是接近愈是紧张而抖动,使它惊慌地飞窜······那是彼时彼地少年某种独特的娱乐,是永无止境地搜寻、期待、紧张、欣喜、捕获、折磨和撕裂,循环往复,春去秋来,并不觉得岁月流痕。</p><p class="ql-block"> 与这种静谧而美丽相反,知了总是唱着悠悠的歌。特别是盛夏的中午,天气最热的时候。知了知了的声音充盈了整个竹筒河。循声望去,它们歇在高高的树枝上,以至于用裹上蜘蛛网或者系了网袋的竹竿很难够得着它们,即使够着了,它们早就受了惊,嗡嗡的扑着羽翼,斜插着从树丛飞走了。只是到了傍晚,天色将黑未黑,大部分的知了叫得累了,似乎到了收工的时辰,只有少数的几只,不甘心众生的合唱掩埋了自己的歌喉,还想自我欣赏陶醉一番,于是仍然在播送此起彼伏的歌唱。趁着这时,拿了专捕知了的竹竿,偶尔也能在稍矮的树干底部,于粗糙斑驳的树皮上,捕到它们中的一两只。捕到之后,把它们用棉线系着,或者装在洗净的墨水瓶里,看它们动着爪子,只是不再唱歌,而且很快就会没了力气,怏怏的死去。现在想来,玩知了的乐趣,只在捕捉之时,而一旦捉住了,也没什么好玩的。因为它们在被捉住之后,几乎就敛声屏息,不再歌唱。古人说它们啜饮清露,不染尘滓,用以象征高洁,实不为过。更何况它们被人捕捉,失去自由之后,宁愿默默隐忍,再不歌唱,似乎也有坚贞不屈、宁折不弯的品质。但我那时对知了没有这般的认知,只是觉得它并不好玩,捉它只是纯粹的消遣。</p><p class="ql-block"> 只是有一种小个的知了,因为个儿较小,比一般的知了显得玲珑。身躯呈淡绿色,晶亮晶亮,捉住它后虽然也不唱歌,但看起来很美丽,我那时很欣赏它,把它当作宝贝。好像它还有个独特的名字,可惜现在记不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竹筒河不单有可供捕捉耍玩的昆虫,还有可以采摘玩耍的草叶花果。狗尾巴草可以做成反复拉扯的玩具,或许就是古诗里写的斗草游戏;刚刚抽出的野蔷薇的嫩茎,——我们叫它刺蕻子,剥皮后可以生吃;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刺草,结一种黄豆粒大小的红果子,剥开它的皮,里面毛绒绒的。如果把它放在小伙伴的脖子里,会让他奇痒难忍,以致脱去衣服来抓痒。因此它便得了个名字,叫“每人脱衣”。只是现在觉得这“每人”可能太过平淡,应该是“美人”才对。“美人脱衣”才更具风流趣味!最难忘的是,我们那一次在结婚办喜事的一户人家闹洞房。当时的我同小伙伴们做了一件现在想来也非常不合情理的事。我们一群小孩子把一夜壶尿咕咚咕咚地倒在别人新婚的床上,又将“美人脱衣”的果子剥开以后塞在新人的被褥里了。</p> <p class="ql-block">  一个小队里乡亲无论谁家办喜事,村里人都要送礼钱,大人带着孩子去吃喜酒。吃完喜酒后,新娘子来了,都要举行拜堂大礼。礼毕,客人和乡亲们还不离开,一群七八九岁的小孩子便趁新郎新娘还在行礼时,蜂拥到新人的房里疯疯打打。新人的床上铺着红色的被窝床单,有大红的、桃红的或者水红的,上面带着龙凤、喜鹊或者花卉的图案,柔柔的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小孩子便躺在铺着红色喜庆的被窝床单上打滚。村里人的茅坑一般都在屋子外面较远的地方,晚上起夜不太方便,就用夜壶。夜壶就放在床前的踏板上,我们当时正好看到了,就把夜壶的尿倒在干干净净的新床上了,又把事先准备好的美人脱衣塞进新人的被窝里。事情过后,我以为第二天要受责备甚至挨骂呢,没想到什么反应都没有,到现在我还觉得不好意思。事实上,这样闹洞房在村里很常见。村民们的观念里,以为结婚办喜事有人闹洞房才有人缘,没人闹洞房反而觉得冷清不热闹。所以我的担心甚至自责似乎还是多余的呢。</p><p class="ql-block"> 竹筒河是一条少有流水的河,如果不是雨水充沛的年份,河里只有齐大腿那么深的水,河上少有桥,除了重要的地方,如生产大队队部(相对于现在的村委会)所在地有一座简陋的木桥外,其他地方大约每隔半里路就筑一条河坝,可以方便两岸村民过往。遇到乡镇的所在地,或做一道砖砌的拱桥,方便驴车或者板车(人力车)过往。但村民们的交往似乎也没什么不便,因为在那个年代也没什么交通运输,只是平时走亲访友,或者剃头挑子,或是补锅、磨刀、修伞、劁猪阉公鸡的小生意人来回走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而比起桥来,小时候我走得最多的是河里的泥坝,打着赤脚或者穿着布鞋吧嗒吧嗒的跑过来跑过去。当然最紧张最刺激的是到河那边偷桃子。放学以后和同学结伴,跑到人家屋后的菜园里,在草丛或者蔬菜缝里捡一块砖头,照着桃树枝上累累的桃子布满着的天空扔过去,咕咚咕咚的掉下来圆嘟嘟的桃子,有紫红的,有熟透得发裂的,有青涩得发光的,一股脑儿捡起来,装进荷包里,然后拼命地奔跑,仿佛静谧的恐惧或者突然扬起的责骂声一路在身后紧紧地追赶。每次都那样的紧张,每次都那样的害怕被捉住,每次都那样疯狂的逃跑,但所幸的是一次也没有被捉住。跑过河坝以后往后面一看,什么人都没有,在怦怦的心跳中把桃子很快地吃下去,甜的或者酸的,什么味道都没有吃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