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走进夫子庙,第一眼撞见的,是那座静静立在贡院街口的牌坊。坊额上“古秦淮”三个字,笔走龙蛇,原是狂草,曾让不少人眯着眼念成“古毒淮”,闹过笑话。这字后来换了,2003年换成了赵朴初先生题写的版本,端正了些,也更显庄重。可我倒觉得,那点误读的趣味,像是老城根下不经意翻出的一枚旧铜钱,带着点岁月的锈味,反而更贴近南京的脾性——不争不抢,却自有故事。</p> <p class="ql-block">街道两旁的屋檐翘角,一串串红灯笼从梁下垂落,风一吹,轻轻晃着,像在跟过往的时光打招呼。行人来来往往,脚步不急不缓,有人驻足拍照,有人拎着刚买的糖芋苗边走边吃。我站在街心回望,那座写着“古毒”的牌坊虽与史实有些出入,可它立在这片烟火气里,倒也自成一景。或许,所谓古城,本就不只是砖瓦的堆叠,更是人们愿意相信并延续的那份情结。</p> <p class="ql-block">“南京故事”这家店,门口挂着两面国旗,红得醒目。店里摆满了秦淮河畔的小玩意儿:扎着小辫的夫子庙娃娃、绣着梅花的香囊、印着城墙纹样的T恤。我摸了摸一个木雕的城门摆件,老板笑着抬头:“老南京都认得这模样。”我没说话,只是觉得,有些记忆,原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物件里,等你某天路过,忽然被勾出来。</p> <p class="ql-block">再往前走,“醉枕河”三个字悬在门楣上,烟雨枕河·南京菜。木格窗棂擦得发亮,窗台上搁着一盆绿萝,藤蔓垂下来,蹭着青石台阶。门口排着队,几个年轻人说笑着等位,像是要把一整条秦淮的风味都吞进肚里。我仿佛听见锅铲翻动的声音,油香混着桂花糖藕的甜气,在空气里悄悄弥漫。</p> <p class="ql-block">我向来喜欢怀旧。四十多年没见的黄包车,竟在这儿撞了个满怀。车夫穿着绿制服,拉着红漆两轮车,车上坐着游客,笑得像个孩子。我站在一旁,心却早已坐了上去——那不是车,是时光的渡船。</p> <p class="ql-block">那时的我,坐在黄包车上,小手抓着车沿,看两旁的灯笼一盏盏掠过,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夫子庙的巷子弯弯绕绕,像是走不完的梦。妈妈说:“看,这就是咱们的南京。”我点点头,其实哪懂什么历史风华,只觉得,这城,真甜。</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长大,再坐上黄包车,靠在父亲背上,听他讲朱元璋建都的旧事。车轮依旧咯噔作响,可我的眼眶却热了。幸福是什么?大概就是在这条老街上,有人肯慢下来,陪你走一段不用赶路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今年国庆,夫子庙办起了“孔子文化月”。红牌坊上写着“2025年南京夫子庙孔子文化月”,一群人站在前面合影,笑得灿烂。有人举着小国旗,孩子踮着脚,想把脸挤进镜头。我退后几步,没入人群,却把这一幕悄悄藏进心里——文化不是供在庙里的牌位,是活在笑声里的呼吸。</p> <p class="ql-block">说到夫子庙,怎能不提吃?义顺餐厅门口,锅铲叮当,热气腾腾。一碗鸭血粉丝汤端上来,红油浮面,香菜点翠,喝一口,整个人都暖了。我常说,南京人馋的不是味道,是那份热乎劲儿。你听那锅碗瓢盆的交响,闻那卤味飘香,脚指头真能蜷起来——这话不假。</p> <p class="ql-block">“祖传老卤”门前,一排金黄油亮的卤鸭挂得整整齐齐,像一串串琥珀。老板一边切鸭子一边招呼客人:“刚出锅的,香!”我买了一小块尝,咸甜适中,肉酥骨软,舌尖一抿就化。这味道,几十年没变,像是从老城根里长出来的,一代代人咬一口,就记一辈子。</p> <p class="ql-block">出了街口,梧桐树影斑驳,红绿灯安静地切换。电动车、自行车、行人,各行其道。一辆小车停下,司机摆摆手,让老人先过。这城,不声不响,却把文明写在了路口。梧桐叶沙沙响,像是在替整座城轻轻点头。</p> <p class="ql-block">清晨,电动车轻巧地滑过树荫道,阳光碎在车把上,闪得人睁不开眼。树梢挂着几面国旗,风一吹,哗啦啦地响。我骑着车,忽然觉得,这城的呼吸是平缓的,像一首老歌的尾音,悠长,却不寂寞。十月一日,国庆第一天,整座城都在悄悄说:欢迎回家。</p> <p class="ql-block">夜晚的秦淮河,灯影摇曳,水波不惊。我坐在河边石栏上,听一曲《茉莉花》从画舫上传来,笛声婉转,像是从明朝吹到了今天。两岸的白墙黑瓦倒映在水里,被灯影揉碎又拼起。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什么叫“与金陵对话”——不是用耳朵听历史,而是让心,沉进这千年的流水里,静静漂一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