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久没有来过白茅海？

梁家三少

你有多久没有来过白茅海？

它就在那里，在我闭上的眼睑后面，无始无终地铺展着。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穷尽的蓝，又是一片透明的绿玉色，同时还是那初生、稚嫩的春天。

你看啊，白沙在水底柔曼地起伏。

你看啊，沉静下来的颜色，就好比夏日林莽的翠碧，深厚而温润。

你看啊，那深到了极致的蓝色，就好比墨色的绀青，庄严、肃穆，仿佛蕴藏着宇宙所有的秘密。

阳光洒在上面，不是均匀地涂抹，而是挥霍地、碎裂地，投下亿万片流动的银箔，随着波涛的每一次呼吸，明灭闪烁，刺痛了人的眼睛。

你听啊，那一声声，一阵阵低沉的、永恒的轰鸣，就像是来自大地最深处的呼吸。它不像雷声那样暴烈，而是一种浑厚的、充满力量的背景音，将尘世的一切杂音都淘洗、过滤了下去。

你闻啊，那咸腥的气味，伴随着凛冽的、带着生命原始气息的风，穿透鼻腔，直抵肺叶，仿佛一次彻底的清洗。

你有多久没有看过那伫立在白茅海上的旧灯塔？

它就立在那里，像一枚钉入时间深处的楔子，黑黢黢的，有如礁石。在顶端，有一圈类似窗的环状，像一只沉默而倦怠的巨眼。

它太静了。不管狂风暴雨，惊涛骇浪如何撕扯，都岿然不动，它放弃了挣扎还是与自身命运全然和解了？要不然怎么会如此静默呢？

不，它只不过是不想与大海对抗而已，因为它的存在就是为了照亮渔民回家的路，为渔民指明方向，就是一种宣言。

午后的太阳，光是滚烫的、饱满的，如同金锻铺陈海面。随着波涛的每一次呼吸，明灭闪烁，刺痛了人的眼睛。

月夜，光是冷的、柔的、梦呓般的，月光流泻，如同一条从天上直通到海心的、波光粼粼的碎银之路，镶着幽秘的、磷质的微光，如同一片荡漾的深蓝色丝绸，每一道涌起的浪峰边缘，像无数沉睡的精灵在呼吸。

潮水，它来了，那一道道平滑、饱满、闪着琉璃光泽的水线，蓄着势，带着力，然后“哗”地一声，不是撞击，而是拥抱，是亲吻，将雪白的泡沫毫无保留地献祭给沉默的沙滩。

有一种巨大的安宁感，刹那间，个人的那点悲欢离合，是何其的渺小与短暂。

白日里，白茅海或许有碧波万顷的温柔，或许有浮光跃金的富丽。

但在无边的、动荡的，墨黑的，深沉的夜色里，阵阵海风穿行，发出悠长而呜咽的吼声，卷起浪头，一次又一次地撞在礁石上，摔成一片苍白的碎沫。

灯塔，是茫茫大海中彻夜不熄的“光”。

这“光”，不像太阳，君临天下、普照万物。

这“光”，不像月亮，清冷迷离、引人遐思。

这“光”，从环状的窗里迸射出来，像一柄利剑，以一种无可置疑的决绝，旋转着劈开浓稠的夜色，切开咆哮的风浪。

这“光”，扫过海面，点燃墨黑的海水，划出一道颤抖的、银亮的光带，像一道凛冽的伤口，旋即又被黑暗吞没。这“光”，不温暖，甚至有些冰冷；不绚烂，却又纯粹的、近乎固执的亮。

这“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划破黑暗——被黑暗吞没——再次划破。周而复始，仿佛一个永恒的仪式。

这“光”，只属于海上，属于那些在风浪与黑暗中，辨认方向的瞳孔。

这“光”，不言语，只是亮着。它接受黑暗的必然，却不屈服于黑暗。

这“光”，告诉人们，希望不是一种持续不断的状态，而是在每一次沉入黑暗后，依然能重新燃起的勇气。

我常常想象，一艘飘摇的船上，一个紧握着舵轮、指节发白的水手，一个蜷在舱内、面色蜡黄的旅人，在颠簸与绝望的极限，于茫茫墨色中，看到天际那一缕微弱却稳定的光芒时的心情。

你有多久没有来过白茅海？

你有多久没有在那无尽的蓝面前，松开你紧握的双手，将那个被俗世揉皱了的自己，交付给这宏大的、不语的美丽，任它淘洗，任它抚平。

你有多久没有看过天渐亮时，白茅海那一层层褪出来的颜色，从墨黑到黛青，再到熟悉的蔚蓝。

你有多久没有看到过灯塔顶端的灯光，在晨曦中显得愈发微弱，然后悄无声息地熄灭。

有时间多来白茅海看看吧，不要被陆地的安稳宠坏了，不要习惯了在划好的界限内生活。

有时间多来白茅海看看吧，学习它的没有边界，它的自由；学习它不为任何人存在，也不因任何人改变；学习它映照着天空，映照着每一个凝视它的人的心。

PS：白茅海旅游区位于广东省徐闻县锦和镇白茅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