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区凉亭的象棋桌旁,少了老赵的身影。老苏对着棋盘魂不守舍,接连悔棋,对面的老冯终是耐不住性子,“啪”地摔了棋子:“不下了!你这心思根本不在棋上!”</p><p class="ql-block">老苏对老赵这一周的缺席很是纳闷,便收拾好象棋回家,再去老赵家看看。</p><p class="ql-block">进门后,家里空荡荡的,夫人出去锻炼,还没回来,老苏心神不安的在家来回踱步,不时向楼下张望。不知道过了多久,响起了开门声。进门后的夫人,吃惊的看着向他走来的老苏说:“咦,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看脸色是不是与老赵下棋没有赢?”</p><p class="ql-block">“唉!不是的。我问你老赵的夫人这一周去跳舞了吗?”老苏问道。</p><p class="ql-block">“没有呀!我也奇怪,陈姐最爱跳舞了,怎么没出来呢?跳舞的姐妹们还等着她给大家教新舞呢。”</p><p class="ql-block">“这就怪了,他们家出什么事了吗?”</p><p class="ql-block">“陈姐家会出什么事呢?她儿子宁宁一家在深圳,宁宁是国企的中层,儿媳妇又在外企上班,两个人的工资高着呢。前两年为了孙子上好的学校,听陈姐说他们买了学区房,孙子上学近了,她就从儿子家回来了。能有什么事呀?”</p><p class="ql-block">“刚才他们楼上的吴旭友说,看老赵两口子像霜打的茄子没精神从外面回来。”</p><p class="ql-block">“是不是?那我先做饭,吃完饭午休后我去趟陈姐家,看看咋回事。”老赵的夫人忙着做饭去了。</p><p class="ql-block">老赵是河北人,老苏是山东人,他们的父母都是支援大西北建设时的第一代铁路工人。老赵和老苏已是第二代了。他俩既是发小又是同事,关系一直很好。成家后,两家的女主人关系也相处融洽。陈姐出车三、四天不在家,她家的儿子宁宁就由老苏两口子照顾。老苏的媳妇出车也是几天不在家,他们的儿子明明就由陈姐他们照顾,所以,两家的小孩就像亲哥俩。只是老赵的儿子研究生毕业后,直奔深圳打拼,并在深圳成家立业。老苏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他们俩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留在本市考了两年的公务员,最后考上了财政局,在老苏的身边成家立业。</p><p class="ql-block">午休后老苏的爱人把水杯递过来说:“喝口水,我们到陈姐家,问问她们咋了?”</p><p class="ql-block">“我说,要不你一个人去看看。”老苏说。</p><p class="ql-block">“为什么?</p><p class="ql-block">“是这样,我们俩家的关系好了几十年,彼此什么事都互不相瞒,但这次他们没给我们说,肯定遇上大事不好告诉我们。如果我俩一起贸然过去,万一他们不好说出来,就不好办了。你一个人去,还可以缓冲一下。”</p><p class="ql-block">“哦,我真没想到这些。好,我先去摸摸底,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回来我们一起商量看看怎么解决。”</p> <p class="ql-block">老苏的爱人来到老赵家。一进门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陈姐家装修虽不豪华,但简洁大方,陈姐又极度爱整洁,家里几乎一尘不染。可眼前茶几上的玻璃杯与几个遥控器、餐巾抽纸杂乱无序的摆放着,玻璃杯里的茶渍干成了暗黄色的印子;电视柜上散落着几张催款单,边角被揉得发皱,薄薄一层灰尘落在上面,连原本锃亮的柜面都失去了光泽。两个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东倒西歪地摆在茶几和餐桌上。午饭后的碗筷仍然在饭桌上,一盘素炒土豆丝好像没有动过。</p><p class="ql-block">“陈姐,这是咋了?你和赵哥就吃这个?”丽梅说。</p><p class="ql-block">“唉!我们都没胃口。”</p><p class="ql-block">“陈姐,这一周你怎么也没去跳舞呀,大伙还等着你教新舞呢。”</p><p class="ql-block">“丽梅,我哪有心情呀!”</p><p class="ql-block">“陈姐你是哪不舒服吗?咦,你和赵哥没睡午觉吗?怎么这么没精神?”丽梅说。</p><p class="ql-block">“我们哪睡得着呀!”</p><p class="ql-block">“陈姐,到底咋了?你说呀!”</p><p class="ql-block">陈姐紧紧攥着丽梅的手,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哭腔:“丽梅,你知道的,宁宁前年在深圳买了套学区房……”</p><p class="ql-block">“嗯,我知道的,为了让孙子上好一点的学校。当时你说一平米7.5万元,近90平米的房子,优惠下来650多万,你们把老本拿出来,和宁宁两口子凑了200万交了首付……”</p><p class="ql-block">“就是呀,我也很高兴,我在儿子家照顾他们七八年了,把老赵一人丢下……儿媳说想买学区房,孙子上学方便,儿子儿媳妇也可以自己照顾孙子。我也想着回来和老赵一起过过我们退休的日子,就把老本都拿出来,支持儿子儿媳。”陈姐说着将冰冷的手从丽梅的手上挪开,抹起眼泪来。</p><p class="ql-block">“丽梅你是知道的,我们年轻的时候就舍得吃,挣的钱都吃了,没存下几个钱,宁宁说买学区房,我又向我小妹借了五六万,凑了六十万,我和老赵现在的退休工资加来不到九千块钱,好不容易借我妹的钱快还完了,宁宁他们……”陈姐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p><p class="ql-block">“唉!真是祸从天降,这两年经济大环境不好,儿子的工资减少很多,儿媳不但工资降了,还面临着随时下岗的威胁。”老赵唉声叹气的说。</p><p class="ql-block">“更要命的是宁宁买的学区房,当时650万,现在房价跌到360万,一平米由7.5万跌到4万左右啦。当时贷款450万,他们俩的工资也够还款,可现在供不起了。想把房子卖掉,一是没人买,二是房子卖了的钱,还不够还银行的贷款呢。你看”陈姐拉着哭腔指着电视柜继续说:“儿媳妇寄来的银行贷款单和催款单,还有银行准备卖房子的通知书。”陈姐双手捂住眼睛抽泣的说着。</p><p class="ql-block">“咋回事?宁宁他们不是已经还了三年多的房贷了吗?”丽梅不解的问到。</p><p class="ql-block">“是呀,儿媳妇打电话哭着说,他们三年多还了近百万,可银行说那都是利息,450万的本还没有还呢。如果不还房贷,银行会低价卖掉房子,不但贷款下不掉,自己付的首付也打了水漂。如果自己卖房子,损失首付不说,还欠银行近50万的贷款。”老赵无奈的摇着头说。</p><p class="ql-block">“我们和宁宁他们商量说,继续还银行的450万,起码房子可以保住。这几天我和老赵到处借钱,他哥哥姐姐,我的弟弟妹妹都借遍了,可数额太大,连50万都凑不够呀!丽梅你说咋办?愁死我了。”陈姐泪汪汪的低下头。</p><p class="ql-block">“我们一辈子的努力,就要打水漂了,孩子们也要成为房子的奴隶了。”老赵心酸的说着。</p><p class="ql-block">“哎呀,还真是大事!这可怎么是好……陈姐你也知道我家和你家一样,没攒下几个钱,我家明明去年也换了学区房,好在我们这的房价低,一百四十多平米的房子近百万,我们的几个积蓄也凑给明明了……”丽梅因帮不上忙愧疚的说着。</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你们的情况,所以没有向你们张口。”陈姐叹气的说。</p> <p class="ql-block">丽梅一进门就把情况和盘托出,老苏蜷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眉头拧成疙瘩:“这窟窿太大了。”</p><p class="ql-block">丽梅搓着手:“不行叫明明回来,咱们多少凑点,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伙计难住”。</p><p class="ql-block">“这么大的数额我们也凑不上呀!”老苏疑惑的说。</p><p class="ql-block">“多的没有,少的也行呀。看她们两口子难受的样子,我也很难受。我们能帮多少是多少吧。”</p><p class="ql-block">老苏的儿子回来,知道了宁宁家的情况后说:</p><p class="ql-block">“当年还羡慕宁宁哥闯深圳,没想到压力这么大。”</p><p class="ql-block">“是呀!儿子,幸亏你妈我主意正,说什么不让你出去,不过你很听话,这点我和你爸对你还满意。看看现在,虽然你上班比宁宁迟了两三年,但你是公务员,不用我们为你稳定的工作担忧了。”丽梅自豪的说。</p><p class="ql-block">“那是,如果宁宁哥听话,就凭他985的研究生,准能考上厅局的公务员,也就没有现在什么事了。”</p><p class="ql-block">“唉!别说这些了,今天把你叫回来,是给你说说我们一起凑凑,看能凑多少钱,帮帮你赵叔叔家。”老苏打断儿子的话。</p><p class="ql-block">“爸,我和淼淼去年才买了学区房,房贷都还多着呢,那有钱呀!”</p><p class="ql-block">“多的没有,少的也可以嘛。”</p><p class="ql-block">“爸,我也想帮帮宁宁哥,可我们凑的钱也有限呀!”</p><p class="ql-block">“不是让你拿多少,是我们的态度。当年你爷爷生病时,我们家情况不好,你赵叔知道后二话不说,就送来5000元,当时5000元可是天文数字呀!你爷爷的病好后说,以后你赵叔有什么事一定要帮帮呀!后来我才知道,你赵叔家也没那么多钱,是他和自己的哥哥姐姐以及朋友们借的,这个恩情我一直记着呢。再说你赵叔家和我们好了一辈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p><p class="ql-block">明明想起小时候,妈妈出车到上海,一趟来回就是4、5天,爸爸忙顾不上照顾他,赵叔和陈姨就把自己叫到他家住几天。他们对我和宁宁哥一样,宁宁哥有什么吃的,我就有什么吃的,宁宁哥每次都要把自己的零食和玩具分享给我,直到妈妈出车回来才回到自己的家。明明想到这些就说:“那好吧,爸我先说好,我可能最多能凑一万块钱。”</p><p class="ql-block">“一万也行。唉!你赵叔陈姨这一辈子的努力,就换成了宁宁的一套房子。”老苏无力的对着儿子说。</p><p class="ql-block">“爸,你们这一辈人,只靠你们挣的钱,不吃不喝在北上广也买不起一套五六十平米的房子呢。再说,宁宁哥的这套房子,估计又把他和他媳妇栓一辈子呢。”一家人也为老赵一家担心起来。</p> <p class="ql-block">第三天,老苏两口子带着凑的钱来到老赵家。</p><p class="ql-block">“赵哥、陈姐,你们的事我告诉了老苏,老苏也很着急,让儿子回来,我们一共只凑到五万元。钱不多,你们不要嫌少。”丽梅说着拿出刚取出来的钱。</p><p class="ql-block">老赵两口子赶忙站起来,老赵说:“弟妹,你和兄弟的情义我们领了,但我们不能收下呀,你们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不宽裕呀!”</p><p class="ql-block">“大哥,这点钱真的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可以积少成多,慢慢来呀。”老苏诚恳的说。</p><p class="ql-block">“陈姐,你就拿上,我们确实就能凑这点了。”丽梅说着就把钱塞到流泪的陈姐手中。</p><p class="ql-block">“我,我不是嫌少。”陈姐不好意思把钱接过来,颤抖着把钱塞进抽屉,抽屉里露出一沓皱巴巴的借条。她抹了把泪,哽咽道:“这份情,我们记一辈子……”</p><p class="ql-block">老赵蹲在墙角,烟头烫到手指才猛然回神,沙哑着嗓子说:“这辈子从没求过人,没想到老了老了,倒让孩子们背上这么重的债。”</p><p class="ql-block">老苏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五万块,不过是给这家人暂时续上一口气,真正的难关,还在后头。</p> <p class="ql-block">注:插图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