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中的童年记忆(二):雪野欢腾与寒夜温情

王洪武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童年的冬天,是被雪与冰刻进骨子里的。“小雪封地,大雪封河”,那时的冬从不含糊,寒得彻底,雪也下得酣畅。每一片雪花都载着纯粹的快乐,每一块寒冰都藏着难忘的童趣,更裹着家人相伴的暖意,在记忆里凝结成最鲜活的模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童年的雪,总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尤其是整夜纷飞的大雪,总能给清晨捎来意外的惊喜与挑战。第二天醒来推房门,便觉阻力重重——草门子被厚雪压得紧实,得卯足了劲猛地一推,“吱呀”一声,推开积雪见天光。眼前瞬间豁然开朗:院子里、屋檐上、柴垛旁,全被白雪严严实实地裹住,天地间一片银白,连墙边的石榴树都成了臃肿的雪团。我和弟弟顾不上寒冷,麻溜穿上厚重的棉袄棉裤,跟着父亲一起扫雪。木锨一挥,积雪堆拢;条筐一抬,踏雪运往街上。雪沫子钻进衣领,凉丝丝的,可看着院子里的积雪一点点减少,露出干净的地面,再看母亲做早饭忙碌的身影和父亲额上渗的汗珠,成就感便在心底满溢。有时,我和弟弟比着谁运的雪更多,棉裤腰间系着的粗布腰带随着跑动晃悠,呼出的白气与雪沫子缠在一起,笑声在雪地里撞出清脆的回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雪纷飞时,我总爱仰着头,痴痴地望着天空。片片雪花在空中盘旋、飞舞,像无数白色的精灵。明明见它落在脚下,转眼却与万千白雪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踪迹。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去接,雪花在掌心转瞬融化,那一丝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却能化作满心的欢喜,迅速铺满全身。踏雪而行时,“咯吱咯吱”的声响顺着鞋底传到心间,那是冬日里最动听的旋律。我们踩着这旋律走过积雪的小路,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像是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童年的诗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屋檐下的冰溜,是冬日里最别致的景致,更是天然的“零食”。冬雪初融的寒天,白日暖阳浅晒让屋顶积雪消融,夜里强寒又将水珠凝结。日复一日,竟垂成了满檐的“冰帘柱”。最长的冰溜足有一米多长,笔直悬于檐下,阳光照过时,冰晶折射出细碎银光,像一串串水晶帘子,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我们举着木棍从房檐东头打到西头,“啪嗒、啪嗒”的敲击声此起彼伏,原本整齐的冰溜“滴溜滴溜”坠落,在雪地里碎裂成一段段,像调皮的冰棒棒滚来滚去。追着碎冰玩够了,便弯腰翻找最粗最透亮、也最干净的一根,迫不及待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脆响在舌尖炸开,冰凉清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淌下,带着雪水最纯粹的甘冽,竟比糖果还要香甜。如今想来,那冰溜坠落的炸裂声、牙齿咬碎的清脆声,依旧清晰在耳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当下雪,生产队的场院便是我们的乐园。几个小伙伴相约而至,抓起地上的积雪捏成雪球,你追我赶地扔打。雪花飞溅中,笑声震落了枝头的落雪,童年打打闹闹的影子,就那样定格在皑皑白雪之上。偶尔偷偷把雪塞进同伴衣领,引来一阵惊叫追赶,非要原样“回敬”才肯罢休。玩累了,便滚起大大小小的雪球,堆叠成雪人的模样,找来墨水瓶盖当眼睛,插上从家里拿的胡萝卜当鼻子,有个女孩子还不忘在它脖子上缠一圈扎辫子的红毛线,围着这个亲手打造的作品手舞足蹈,欢歌笑语飘满寂静村落。第二天清晨醒来,我们总会第一时间跑去探望,看看我们的雪人是否还在,是否又被调皮的北风添了新模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结冰后的池塘,是比雪后场院更热闹的天堂。待冰层足够厚实,小伙伴们便纷纷涌向那里,开展各式各样的冰上游戏:单脚溜冰比远、两人牵引着蹲着的同伴感受风的速度,清脆的笑声洒满冰面。我最钟情的是玩陀螺,父亲用硬木削制的陀螺,顶端还嵌着一颗小小的钢珠,在冰面上一扭便稳稳立住,小鞭子轻轻一抽,它便像冰上的精灵般飞速旋转,转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我们常常举行陀螺大赛,围在一旁屏息凝视,看谁的陀螺转得最久。胜利者总会让失败者摘下棉帽,在他头顶上用力弹几个手指,那份简单的惬意,至今想来仍觉温暖。偶尔有人四仰八叉摔倒,雪沫子顺着衣领往里灌,手脚并用爬了好几次才起身,依旧笑得开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初冬结冰的芦苇荡,藏着冰雪馈赠的惊喜。我们扛着小铁锹试探着来到冰面上,偶尔冰面“吱”地裂开细纹,吓得连忙趴下,确认安全后才敢凿冰。冰层下的世界还真有宝贝——常常能掏出十来个鸭蛋,手臂冻得通红也难掩喜悦;有个大哥哥更有门道,他将缠上麻绳的杆子在冰窟窿里转圈搅动,提上来时几十只小虾蹦蹦跳跳,我们赶紧帮忙捡拾,放到他带着的粗瓷盆里,指尖被冰水浸得发麻,却越捡越起劲,让寒冷的冬日多了几分鲜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寒夜的时光,则藏着最温柔的暖意。窗外寒风呼啸,“吱吱”地刮着窗棂,像是冬日的私语。我和弟弟蜷缩在温暖的土炕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听着父母低声念叨着过年的打算:“卖了苇席有钱了,给孩子扯几尺蓝青色布料做件新棉袄”“老二得做条新棉裤,去年的短了”“再给俩孩子各买双新棉鞋,雪地走不冻脚”。偶尔,他们还会细数要置办的年货——割五斤肉,买四条鲅鱼,还要买几幅春联、几挂鞭炮。母亲一边纳着鞋底,银针在头发上蹭了蹭,指尖被线勒出淡淡的红痕;父亲坐在炕沿,“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时不时伸手掖好我们踢开的被角。窗外的风雪再寒,也抵不过炕头的温暖与父母话语里的期盼。听着这些琐碎又满含疼爱的念叨,我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满心期待地听着,不知不觉眼皮就沉了下来,不多时便带着甜甜的笑意沉沉睡去,梦里都是新衣服的模样、年货的香甜和鞭炮的鸣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今,冬季变暖,再难见那般铺天盖地的大雪,总觉得少了些童年冬天的韵味。原来,有雪的冬季才是真正的童话。柳宗元笔下“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冰雪世界,藏着超脱尘世的宁静,而我们的童年雪季,恰是这份宁静里最鲜活的注脚——没有孤绝,只有满溢的热闹与温情。无论世界如何浮躁,年龄如何增长,那些藏在雪花与寒冰中的纯粹快乐,那些家人相伴的温馨时光,永远是心灵深处最温暖的慰藉,值得我们一生珍藏与回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图片选自网络,侵删)</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