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中的童年记忆(一):暖炉欢歌与战地童趣

王洪武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冰雪是童年冬季最厚重的底色,那些藏在冰天雪地里的故事,有惊悸的警示,有烟火的暖意,更有肆意的欢腾,在岁月长河里沉淀成最珍贵的念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初识湾里的冰雪,便撞见了冬日最凛冽的凶险。我比弟弟大两岁,那年他刚满五岁,竟和邻居家同龄女孩跑到离村子二百米远的东土湾玩雪。邻村推煤的社员去时,还见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冰面边缘怯生生嬉戏;归来时,却望见湾中间大人凿开的冰窟窿里,浮着两件湿透的棉袄。社员的惊呼划破冬日死寂,我闻讯疯跑而去,满心都是没看护好弟弟的恐慌,心像被冰手攥紧,脚下积雪咯吱作响,眼泪砸在雪地上溅起细沫——那棉袄,分明是弟弟和邻家女孩的!爷爷赶来时,两个孩子刚刚从冰窟窿里被救上来,已冻得唇紫身僵,我杵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爷爷抱着孩子跑回村,把他们肚子朝下按在牛背上,喝令社员赶牛快步前行,几个大人扶住不停拍打孩子的脊背,爷爷紧紧捂住弟弟的屁股,生怕寒气顺着窍穴钻进去。万幸!牛背的颠簸与众人的急救,让两个孩子终究捡回性命。这场劫难如烙铁刻心,让我和弟弟此后多年再不敢靠近湾里的冰面,也让我初次懂得,冰雪的美好之下,藏着致命的危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惊魂过后,童年的快乐从不会被长久阻隔,冰雪覆盖的世界,依旧藏着满溢的暖意与不尽的乐趣。七十年代初,我所在的小学是合堂学校,三四五年级挤在一间土坯房教室,教室里的大号火炉,便是冬日里最温暖的聚集地。外面冰天雪地、寒风呼啸,教室里却因旺烈的炉火暖意蒸腾,连空气都带着柴火的温润气息。我们总爱从家里带来地瓜、玉米粒、粉条,课间小心翼翼搁在炉盖上烤着吃。地瓜倚在烟筒边,表皮烤得焦黑起皱,渐渐飘出糯甜香气,勾得人频频回头;玉米粒“噼啪”作响,炸开成金黄的爆米花,趁热抓起塞进嘴里,甜香在齿间弥漫;粉条最是奇妙,刚贴炉盖便迅速蓬松变粗,趁热咬下,脆中带酥甜,混着柴火的焦香,是冬日里最诱人的美味。炉火舔着炉盖,烤热的不仅是吃食,更是孩童雀跃的时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吃完火烤的食物,恶作剧的心思便冒了出来。我们踮着脚跑到屋檐下,敲下几根晶莹剔透的冰溜子,一头攥在手里,冰寒顺着掌心蔓延;一头抵在烧红的炉盖上,“滋滋”声瞬间响起,白烟带着冷冽的水汽味袅袅升起,融化的水珠在炉盖上缓缓蒸腾。手心被冰得发麻,脸上却因这新奇景象笑开了花,白烟缭绕中满是孩童的欢腾,老师瞥见,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藏着掩不住的笑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放学铃一响,课堂的宁静便被户外的喧闹取代,生产队饲养棚前那堆冰雪覆盖、早被踏得溜滑的大土堆,成了我们男孩子们的“上甘岭战场”——这里没有硝烟,却有不输战场的激情与执着。我们自发分成“攻守两军”,少数人抢占土堆顶端当“守军”,其余伙伴在下方当“攻军”,用树枝作“枪”,雪团作“手榴弹”。“守军”蹲在顶端居高临下扔雪团“阻击”,松软的雪粒砸在棉袄上“噗噗”作响,带着微凉的触感,他们喊着“守住阵地”的口号,眼里闪着得意的光。我们“攻军”攥紧冻红的双手,把雪团捏得紧实,助跑后撒腿狂攻,鞋底在冰面打滑便手脚并用往上爬,指尖触到积雪的寒意钻心,却丝毫不减“进攻”热情。有时爬到半坡就滑摔下去,有时眼看要摸到顶端,却被上面的伙伴一脚蹬回坡底,棉袄沾满雪水、脖颈钻进雪粒,凉丝丝的,可我们依旧笑得开怀。爬上去、滑下来,循环往复间汗水浸透内衣,驱散了严寒,内心热得发烫。欢呼声、呐喊声混着牲口嘶鸣与饲养员的吆喝,在清冽的空气中久久回荡,这场专属童年的“战地”嬉闹,成了冬日里最鲜活的注脚。回到家,母亲一边烘烤着湿透的棉袄,一边免不了一顿嗔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除了“战地”酣战,雪后的墙边小场地,藏着另一番温和的乐趣。那时袜子总磨破底,母亲便用自己纳的厚鞋垫子补上,一针一线缝得结实,做成厚实的“鞋底袜”,穿在脚上沉甸甸的,却格外暖和。几个伙伴找来扫帚,齐心协力扫出一块无雪空地,用瓦片画出方方正正的格子,便是天然的“跳房子”场地。我们麻利地脱掉笨重的棉鞋,只穿“鞋底袜”在空地上轻盈跳跃,有毽子用毽子,没毽子便用瓦片,单脚蹦、轻巧推,动作行云流水。没多久袜底便被残雪浸湿,冰凉的湿气顺着脚心往上钻,冻得脚趾发麻,可没人肯先停下——毕竟谁也不愿意当逃兵。直到天色渐暗,才恋恋不舍地穿上棉鞋,寒气顺着湿袜底蔓延,冻得双脚僵硬,却依旧回味着跳跃的畅快。回到家,母亲正在灶台前烧火做饭,我赶忙递上湿鞋袜,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母亲嗔怪道:“怎么又玩得这么疯,脚都冻僵了。”手上却麻利地把鞋袜架在灶边烘烤。火苗跳跃中,烘干了鞋袜,也暖了整个寒冬的童年,那是母爱最质朴的温度,熨帖着每一个寒冷的日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年关渐近,冰雪世界里的快乐更添了几分热闹,父亲买的鞭炮是最珍贵的宝贝。我们总忍不住偷偷拆成一个个单响,揣在兜里跑到街上的雪堆旁,用树枝扎出小窟窿,把鞭炮稳稳插进去。划亮火柴点着引线,橙红色的火星“滋滋”作响,像跳动的小精灵,小伙伴们捂紧耳朵后退,眼睛却死死盯着引线,连呼吸都放轻了,心里又期待又紧张。“砰”的一声脆响,雪堆瞬间炸开,蓬松的雪沫子像白色烟花般腾空飞起,带着雪特有的清冽气息,簌簌落在我们的棉帽上、肩头。我们抬手拂去雪粒,凉丝丝的触感格外清爽。看着漫天飞扬的雪粒,闻着空气中好闻的火药味,听着彼此的欢呼大笑,连寒风都变得暖融融的,那是冰雪童年里最热闹的年味儿,藏着对新年的期盼,也藏着伙伴间最纯粹的欢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些藏在炉火、战地、母爱与鞭炮声里的冰雪记忆,带着烟火气与欢笑声,深深镌刻在时光里。如今再逢落雪,窗外的冰棱与漫天飞絮,总会瞬间牵出记忆里的画面——炉盖的焦香、“战地”的呐喊、母亲烘烤棉衣的温度、鞭炮炸开雪沫的欢腾,依旧清晰如昨。那场冰窟惊魂让我懂得敬畏自然,而童年的纯粹暖意,恰似冬日暖阳,无论岁月流转,想起时始终暖意萦怀,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馈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图片选自网络,侵删)</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