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沐沦河的雪

雨润

<p class="ql-block">西拉沐沦的雪</p><p class="ql-block"> 我遇见了西拉沐沦的初雪,在这十月才刚刚睁开眼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这不该是雪来的时辰。时光的脚步,分明还踏在秋天的门槛上,牧草还未完全褪去夏日的绿意,枫叶也才将将染上一抹羞涩的绯红。可它就这样来了,不期而至,像一句古老的、被骤然想起的偈语,轻轻地,覆盖了整个河岸。</p><p class="ql-block"> 我立在原地,不敢高声,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怕一丝声响,便会惊破了这巨大的、安宁的梦。雪花是沉默的舞者,它们不是一片一片地来,而是一团一团,一缕一缕,仿佛是上天撕碎了所有的云,将这最纯粹的洁白,毫无保留地倾泻给大地。它们落在依旧潺潺流淌的河水里,瞬间便融化了,那河水,便成了祖母灰白髮丝间缠绕的银线,沉静地叙述着亘古。它们落在金色的沙丘上,白与黄交织,竟像是铺开了一幅巨大的、柔软的天鹅绒毯。它们落在那些倔强的、红得像火的枫叶上,白是白,红是红,红白相间,冷与暖的撞击,美得那样惊心动魄,又那样寂然无声。</p><p class="ql-block"> 而在这无边静谧的画幅里,生命自有其沉稳的节奏。远处,几头牛的身影在雪幕中模糊成深色的墨块,它们依旧低着头,缓慢地移动,仿佛这从天而降的圣洁,不过是另一味可咀嚼的牧草。更远处,一个骑马的牧羊人,正缓缓行过沙丘的脊线。他裹着厚重的袍子,人与马在纷飞的雪中凝成一个移动的剪影,那么小,却又那么坚定。马蹄踏在雪与沙上,想必是悄无声息的,就像这时光本身,在这西拉沐沦河畔,流逝得也格外缓慢、格外庄严。</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明白了,我所见的,不只是一场雪。</p><p class="ql-block"> 是祖母河在一夜之间,提前换上了冬的素装,向她的子孙展示着生命的另一种庄严。这飘飞的雪,是数不尽的传说与典故的序章,它覆盖了今朝的河岸,也覆盖了千年的烽火与牧歌。那雪中的牛马与牧人,他们不是风景的点缀,他们就是这土地的灵魂,是与这条河流共生共息的、最深沉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我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从脚底直贯头顶。不是狂喜,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被巨大的安宁与浑厚所包裹的颤栗。在这天地素白、万籁俱寂之中,个人的那一点点悲欢,是多么的渺小与微不足道。我不过是一个偶然的过客,有幸窥见了大自然在最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一抹神圣的笔触。</p><p class="ql-block"> 雪,还在下。西拉沐沦河,依旧在雪下静静地流。我转过身,将这幅画卷深深地烙在心底。我带不走一片雪花,但我带走了一条祖母河的呼吸,和一场早来的、洗涤灵魂的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