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 63

一席梦呓

<p class="ql-block">口琴演奏:王联</p> <p class="ql-block">(王联摄影)</p> <p class="ql-block">  “我,我,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你直接告诉我吧。”李小生羞愧难当,无地自容。</p><p class="ql-block"> “你不愿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好,我这就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男人见过我这身子,一个是吕卫东,另一个就是你李小生。吕卫东只得到了我的肉体,你却连我的心也拿走了。不过,对你我无怨无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明白,让你看我最后一眼,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愿,你可以走了。”姜雅欣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挂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p><p class="ql-block"> 李小生呆若木鸡,迟迟不肯离去。他多想坐在这个女人身边,再给她点安慰。眼前那张潮红的俏脸却瞬间变得煞白,流露出几许无奈与遗憾,满是痛苦的表情。他的心碎了,正要忍痛离去,轻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再让我看你一眼!”欲将迈出的脚步急忙收了回来,他缓缓转过头,将所有的安慰都凝聚在目光里,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你睡吧,明天我来看你。”说罢一头冲出大雨滂沱的门外,跌跌撞撞离去。刚才还是混乱不堪的大脑,一下子被冰冷的雨水冲涮得如同明镜般清晰。姜雅欣的话再明白不过了,她多么渴望,渴望李小生再给她一次。李小生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可怜的女人,情何以堪!</p><p class="ql-block"> 天呐,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p><p class="ql-block"> 任凭雨水肆无忌惮地泼在身上,李小生浑身麻木,心也变得冰凉。他想呐喊,想痛哭,却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一道道闪电,照耀着夜空如若白昼;一声声炸雷,震撼着大地瑟瑟颤抖。雨水如注,凛若寒潮,他的身影渺小而忽隐忽现,在混沌氤氲中蹒跚、挣扎……回到家中已过了子夜,金凤还在沉睡中。他脱掉泥泞不堪的衣服,擦了把头发和脸,失魂落魄地跨在炕沿上。姜雅欣的话袅袅不绝于耳,丰腴白嫩的胴体如同一幅凝固了的油画,深深铭刻在他的脑海里。他不由想起艳梦中的那个女人,想起自己疯狂地发泄……他无地自容,整个脸深深埋在了手心里……</p><p class="ql-block"> “哎吆喂,这酒喝的!你们没事我倒喝多了……”不知过了多久,金凤终于醒来,喃喃着睁开眼睛一看,丈夫光着膀子石化了已般跨在炕沿上,直犯嘀咕,“怎么把衣服也脱了,有那么热吗?”见丈夫依然无动于衷,她皱着眉头爬起来,使劲推了他一把,“死了还是活着?不看几点了,怎么不喊我一声!”</p><p class="ql-block"> “送姜雅欣让雨淋了……我怕是感冒了。”李小生这才反应过来,感觉浑身酸痛,抖索不止。</p><p class="ql-block"> “带着满身汗往出跑,雨一淋不感冒才怪呢!”金凤嗔怪着,赶紧收拾饭摊子,铺开被褥催促丈夫钻了进去。</p><p class="ql-block"> 尽管睡在热炕头上,李小生依然瑟瑟发抖,困倦却睡不着,耳畔响彻了缠绵悱恻的声音,脑子里浮现着一幅梦幻般的图画:一双眼睛直勾勾瞅着他,那眼神满含爱慕、惋惜、怨怒……他辗转反侧,倍受煎熬。直至黎明时分,实在支撑不住,他只好爬起来喝下感冒药,在扑尔敏的作用下才勉强入眠,却一个接一个地做梦。梦中,姜雅欣总是睡在身旁,他心神迷乱,喜忧参半。当一束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他才从梦中醒来,一看手表已八点多了。</p><p class="ql-block"> “今天星期日,你多睡会儿吧!”见丈夫睁开了迷离的眼睛,金凤深表关切。</p><p class="ql-block"> “姜雅欣说今天要走,应该送送她。”李小生打着寒颤,却心急火燎。</p><p class="ql-block"> “我过去看看,跟她解释一下。”金凤说罢推门离去,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遗憾地直咂嘴,“她走了。听说她父亲大早带来一辆马车,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p><p class="ql-block"> “什么,这么快!”李小生呃了一声,赶忙穿上衣服,急冲冲走出门外,径直来到姜雅欣家栅门外一看,门敞开着,废纸箱空酒瓶扔得到处都是,整个院子里一片狼藉,已是人去房空。见此情形,他只想痛哭一场,后悔昨晚没跟她多呆一会儿,说说心里话;后悔今天没来送她一程,安慰她几句。他怅然若失,怀着一颗失落的心悻悻然回到家中,脸色苍白地坐在热炕头上,浑身哆嗦一句话也不说。</p><p class="ql-block"> “烧得挺厉害,快点打针吃药吧!”金凤摸了摸丈夫的额头,幽幽吸了口凉气。</p><p class="ql-block"> 李小生这才回过神,无精打采地拿出注射器,颤抖着手配好药水,在自己的屁股上打了一针,随后又吃了几粒感冒药,盖上棉被躺了下来。他知道,身体不过风寒感冒,用点药就能得到缓解,整个心却空虚失落到了极点,任何药物也无法医治。他有种虚脱的感觉,昏昏睡去却很不踏实,始终处于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迷蒙中就像灵魂游离于肉体之外,恍然间到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绿茵茵的草坪上百花争奇斗艳,清澈湛蓝的湖面游弋着艳丽的水鸟,一群年轻貌美的姑娘在水边嬉戏,莺莺燕燕,开心快乐……突然他醒了,缓缓睁开双眼,依稀看见金凤正在忙乎,湖畔姑娘们的说笑声却不绝于耳。他想跟金凤说句话却发不出声音,想坐起来却动弹不得,只好又闭上眼睛,再次进入了那个地方:他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姑娘们好奇地围拢过来。他瞪大眼睛仔细一看,个个如花似玉,袅袅婷婷,美若天仙。他好生奇怪而又格外惊喜,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冲动。就在他试图去摸其中一位姑娘之际,姜雅欣赤裸着身子走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坐在他身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唱歌,一会儿又吹口琴,最后对着他的耳朵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却一句也听不懂。恰在此刻他又醒了,睁眼看去,金凤正朝他做鬼脸,样子十分滑稽……总之,不知睡着还是醒了,耳边响彻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眼前光怪陆离,心中时而愉悦时而忧伤,想坐起来却无法动弹,只好求助……即使真真切切听到金凤呼唤,他有意识地翻了个身,眨了眨眼,却怀疑还在梦中。</p><p class="ql-block"> “高烧还不退,要么输液吧!”直至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李小生才确信这次真的醒了,但却还想证实一下,便提出了疑问,“刚才你朝我做鬼脸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 “我哪有心思做鬼脸,你一定还在梦中。”金凤哑然失笑,脸上却掠过一丝忧虑的神色。</p><p class="ql-block"> “简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李小生喃喃着,依然感觉有些恍惚。</p><p class="ql-block"> “喝那么多酒,又被雨水浇了,高烧得厉害就容易做些稀奇古怪的梦,有时候还会产生幻觉。干脆别睡了,跟我说说话。”金凤安慰着,轻轻坐在了丈夫的身边。</p><p class="ql-block"> “梦里到了一个风光秀丽的湖边,看见一群花容月貌的姑娘在湖边嬉戏,还见到了姜雅欣……”李小生回味着,愈发觉得不可思议。</p><p class="ql-block"> “你老想着她,小心魂儿被狐狸精勾走。”金凤心生醋意,不由调侃了一句。 </p><p class="ql-block"> 李小生轻嗤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p><p class="ql-block"> “我逗你呢,你多睡会儿,我走了。”金凤讪笑着,掖了掖被子悄然离去。</p><p class="ql-block"> 屋子里格外寂静,李小生的脑子里却乱如麻,不知忧伤还是激动,心情很矛盾。姜雅欣的离去未必难以接受,昨晚发生的事情却始料未及,对他触动颇深。即便如此,他也不肯相信她说的都是事实,无非是醉酒状态下的无意识表现,但愿她酒醒后什么也不记得。怀着侥幸的心理,他有意识地放松下来,很快又进入了梦乡:置身于那个明澈如镜的湖畔,姜雅欣赤身裸体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伤心落泪。他想安慰几句,却发不出声音,想拉她的手却动弹不得,心急之下突然醒了……就这样,他总是处于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一闭眼又进入了梦境:他睡在自家炕上,恍然间飘浮起来,倏然穿窗而出,瞬间到达了姜雅欣家院子的上空。但见院子里一片狼藉,门窗敞开着,屋子里黑漆漆诡谲阴森。这才想起她已搬家,一阵忧伤油然袭上他的心头,怅然若失地飞出村外。低头看去,一块块丰收在望的农田和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尽收眼底,他不由又激动起来,毫不犹豫地朝县城的方向飞去。速度如此之快,眨眼间就抵达了县城上空。他盘旋着,寻觅着,终于找到了姜家。他陡然落下,惴惴不安地走进屋子。见姜雅欣和父母正坐在桌子旁吃饭,他悄然上前问道:“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姜雅欣非但没搭理,反而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对父母说:“我想通了也看开了,东城子医院不值得留恋,北辛庄那边倒挺清静,正好看书学习。”父亲点头赞同,并千叮咛万嘱咐。后来,父女俩好像发现了他的存在,故意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姜雅欣看上去很开心,只是始终不理睬他,让他好生难堪,也十分难过,呆了不一会儿转身离去。走出姜家大门却找不到回家的路,环顾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院子,门窗敞开着,屋里黑漆漆不见人影,令人恐惧。他顺着一条胡同拼命奔跑,穿过胡同眼前却是一片残垣断壁。他翻越一道道断壁,钻过一个个墙洞,始终没能找到回家的路。惊慌失措之际,姜雅欣恍然出现在面前,拉住他小声说:“跟我走,那边有个小树林子,进去我给你吹支口琴曲。”他长松一口气,随她朝不远处的树林走去。进去一看正是前天去过的那片小树林,正要说什么,姜雅欣却不见了。他慌忙四处寻找,一边扯开嗓门大声呼唤:“姜姐,你在哪里--- ”找遍了整个小树林,嗓子喊哑了也没看到她的踪影。叶美瑄带着金凤走来,他喜出望外,高兴地说:“老同学,我总算见到你了!”叶美瑄却一脸愠色地说:“李小生,你还算个男人吗?你怎么能干出那种无耻的勾当?难道你把我的话全都忘了吗?干脆你把姜雅欣娶回家做老婆吧!”如同泼来一盆冷水,他当即从头凉到了脚底,惨然一笑问道:“我娶她做老婆,金凤怎么办?”叶美瑄回答说:“我把金凤带走,去南方给她找个好男人。”说罢拉起金凤就走,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p><p class="ql-block"> “金凤不能走,不要丢下我!”</p><p class="ql-block"> 李小生四处寻找,苦苦央求,突然醒来。他吃力地睁开双眼,见金凤正张罗着做饭,才意识到刚才又做了个梦,不免陷入了惆怅与困惑之中。如此一个个逼真的梦境,难道他真的灵魂出窍了?如果不是,又寓意着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看来这回是彻底清醒了,感觉身体也轻松了许多,李小生慵懒地坐起来,望着阳光明媚的窗外,许多往事如同梦幻一般,一下子变得如此遥远,就像过了几个世纪。他轻叹一声披衣下地,不顾金凤的劝阻走出家门。天空已放晴,骄阳似火,烘烤着湿漉漉的大地热气腾腾,弥漫着浓烈的花草馨香。踏着柔软的地面,他径直走进田间,看着长势喜人的庄稼不胜欣喜。农村长大的人也许都这样,只要投身到大自然的怀抱中,所有的忧愁和烦恼都会抛到九霄云外。姜雅欣的突然调离,让他一度好生难过,现在看来又觉得未必就是件坏事。继续发展下去,把握不好分寸早晚会出事。回想过去的一段时光,姜雅欣无疑给了他极大的支持和帮助,带来快乐的同时也平添了诸多烦恼,甚至打乱了他正常的生活。尽管下乡巡诊受到了阻挠,他依然有许多事情要做,给病人看病的坚定决心没有丝毫动摇,更不会辜负郑医生的殷切期望。这样不挺好,姜雅欣虽然调走了,离得却不远,不像叶美瑄那样远隔天涯,想见一面还是比较容易。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姜雅欣的关系非同一般,至少达到了知己的程度。他向来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尤其在这种背景下,姜雅欣处于为难之际,应该一如既往地关怀和帮助她,使她早日走出困境,走向光明,也使他们之间的友谊更加牢固,逐步趋于升华,就像叶美瑄那样成为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最让他感到忧虑和牵挂的,依然是大楞。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身在何处,情况怎么样,着实令人揪心。叶美瑄远走高飞,大楞不知去向,没想到姜雅欣也离他而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必将无比寂寞孤独,不由又想起了刚才做的那些梦。现实生活中的许多现象无法解释,到底有没有灵魂?如果有,难道真的会出窍吗?即便没有灵魂,但愿人与人之间也会有所感应,哪怕以梦的形式传递某种信息,该多好。等姜雅欣安顿下来就给她写封信,一方面表示问候,另一方面也可以得到验证。如果她真是那样想的,就会潜下心看书学习。只要有事做,只要有自己的理想信念,生活就会变得充实。她曾经说想写小说,不正好有了充足的时间和安静的环境。经历了诸多人生的挫折,想必她的那种想法会更加强烈。那样何尝不是件有意义的事情,必须给予以鼓励,祝愿她成功。</p><p class="ql-block">‍ 正如李小生所希望的那样,姜雅欣回娘家休整了两天,高高兴兴去了北辛庄。北辛庄虽然偏僻,毕竟是公社所在地,三面环山,树木葱茏,还有一条小河经村南流过,环境十分优美。医院坐落在村子南头,站在院子里可一览郁郁葱葱的大山和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虽然条件比较差,医院闲置的房子却很多,她便挑选出一间用作宿舍,过起了住宿的单身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