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稍息（小说）

云迹

（一） 李秘书手拿一叠红帖子走进来，帖子嫣红的封面上烫着金的“百年好合”闪着灿眼的亮光。人还没走近，就闻见了贴子淡淡的香味。说也奇怪，办公室里人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都在非常专注的工作，只有低垂头的眼皮底下睫毛丛里射出的眼光，小心的观察小李的脚步停在谁的桌前。 小李径直走到了大新面前，大新立刻瞪着眼睛哀叫起来“哈，又是谁家的银行催款书啊？” “嘘！你小子喊什么啊？” 小李压着嗓音，朝着部长办公室的方向努努嘴“这可是咱们部长的千斤出阁，请你去喝喜酒呢！怎么？不想出点血吗？” 大新像突然被掐着了喉咙一样缩下了脖子，朝着小李伸伸舌头“啊！是部长请喝酒啊？”办公室里那些低垂的眼睛里霎时间抬起一片惊叹。 “给！这是办公室所有人的请柬，人手一份，你给发发。”小李说着把一叠红帖子塞给大新。“所有人都有？”大新问。 “一个不少？” 大新掂着手中的请柬，眼扫着大家：“我们部长要嫁女儿了，请大伙喝酒，这帖子……这帖子不一般哦！”平平叫起来“部长请喝喜酒啊？是哪天？” “哦，等我看看。”大新翻开帖子大声念道“9月18日周六晚 6时30分，东郊宾馆紫金厅，敬请光临。好家伙！五星级的派头啊。来来来，大家前来认领自己的帖子”。 日光斜斜的射进窗户，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光束，光束中可以看见有一些的灰尘在飞。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从没有这么响过，指针一格一格的像扫描着每个人的心。人人都极其郑重地捧着手中的请柬，把玩着请柬上端自己的名字。下端那个其实更本不认识的部长女儿和女婿的大名，有什么在嘴里嚼着想说又吐不出。 平平终于忍不住了，跑到大新的面前：“大新，你说说咱们该打多少款啊？” 大新把帖子放进抽屉，端起桌上巨大的水杯，慢悠悠地抿了口茶：“看你那小样啊，这可是咱的顶头上司，你心里能没个数？平平撅着嘴说：“这月的工资让我都花光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说你也太能花了，这不到半个月，就把工资花光了，幸好你还没成家，要不然啊，你就哭去吧！” “得了吧你，都像你那么抠门呢！你也不想想，咱们这月都接了多少银行催款帖子了……” “这月这是第三次了……”一旁的刘大姐幽幽地说。 “人情世故，世故人情，人情世故，世故人情……”老王摇晃着帖子说得像唱，还带着甩腔。不知道是谁怅怅地叹了声气“到月底还有十来天呢。” 平平像受到了传染，大声说“最近咋没让我去出差呢！” “怎么你打算抛锚？”大新翘着下巴揶揄平平。 “咳！饿死我也不能啊！抛谁的锚也不敢抛部长的锚啊。”平平扯着大新的衣袖软声说“好大哥，接济一下怎么样？” “别别！你不是记挂我的钱包吧……”大新警惕地瞪着平平。“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嘛！”平平苦着脸，一个劲的和大新套近乎。“说实话，哥也囊中羞涩！” “不会吧！你别这么小气啊，总得扶扶贫吧。再说了，又不是不还你！”大新耸耸肩：“本大哥也不富裕啊，不也月出三次了吗？”“天啊……！”平平掩面叫着。 （二） 赵丽拿着请柬，呆呆的看着上面闪着金光的心型图案，心里像是开了锅一般。望着手中的请柬，她感觉请柬上那枝烫金的剑仿佛穿过页面，戳到她的瘦弱的身体上。上半月，公司里老张生日宴请，小周新婚，不久前的教师节，又给刚上小学的孩子老师表示了谢意，不到半个月把她的钱包掏的瘪瘪的。自从9月份孩子上了小学，除了学费以外，赵丽觉得几乎每天都在交钱。想起本月的电话费，水电费和煤气费，还有许多七七八八的费用等着交钱，她望着自己那只小小的钱包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来答应孩子国庆节长假带着女儿外出好好玩一通，现在这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一年前她走出了围城，就着自己不高的收入她和女儿生活的平静愉快，虽说生活有点拮据，可她觉得的自由，日子苦点不怕，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很充实。面对生活的改变，她调整了生活支出和消费标准，紧缩了化妆品的消费，计划添置衣物，节省每一笔开支。她还尽可能的调剂好饮食，她愿意为女儿花钱，她不愿意让女儿比其他孩子少半点什么，她要让女儿生活的和每个同学一样，不给女儿有半点自卑。她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她要女儿幸福快乐，她咬着牙去工作去挣钱！独自带着孩子日子过的有点艰难，但赵丽是个要强的女性，吃再多的苦她也咬牙撑着，她不愿意让女儿受到半点的委屈，也决不让别人看扁了自己。可生活中总有许多意外，常常始料不及出些难题给你，那该怎么办？部长的邀请是万万不能推辞的，不小心必然会给日后的工作留下点后遗症什么的，可女儿也是不能委屈的，想起孩子期待的眼睛，赵丽的心抽紧了。 她暗暗盘算着，从什么地方还能找点钱，既能按照计划带孩子出游，又能解决目前的拮据。她咬咬牙，决定把电话费水电费以及所有的费用全部拖欠一个月，让供电局，电信局煤气公司和自来水公司去叫吧，让它们罚点款吧……只是这点钱是远远不够。她苦苦的思索，企图寻找一个两全的方法。望着部长的请柬她觉得有点沮丧，有点无措。连续的人情世故，大大超出了她的经济承受力，尽管难她仍然不愿意向任何人伸手。赵丽的脑子在急速的转动，搜索记忆中用有什么办法可以再挣点钱。想起不久前，房地产公司的张总要她去给公司整理帐目，她因为周日里要陪女儿就推脱了，如果还能完成这项工作应该会有一笔报酬。想到这，赵丽感觉松了口气，她抬起头来，透过立在办公室中间的那棵半人高的绿萝，看见老王和老刘默默的捧着请柬，平平手托着腮帮，眼睛盯着半空发呆。见赵丽望过来，平平夸张的做了鬼脸。赵丽笑笑。“你知道我现在最想什么吗？”平平说。 赵丽带着她最和气的微笑摇摇头。 “我真想立刻捡一钱包。” 平平叹叫着。 大新“扑哧”笑起来：“做梦呢！我说你下班回家就别睁眼睛，摔一跟头，准能捡到钱包，不过一定会磕掉两门牙。 “磕就磕吧，只要钱包里有银子，我认了！”平平苦着脸捂着腮帮“谁让咱这么穷呢？有人还不愿意扶贫！” 大新坏笑着：“但愿拣的钱包里装的不是报纸！” “大新，你心眼好点好不好？你不借就不借吧，咱没钱想想也不能啊。”平平说着拿起把尺子要打大新。 “好好，能能，你想，你想……” 听见部长开门的声音，平平和大新立即闭上嘴，大家埋头工作，办公室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三） 吃完午饭赵丽拨通了张总的电话，遗憾的是张总告诉赵丽公司的帐目已经做好了，只有等下次有机会再找她。刚刚有点希望的心又陷入了迷惘，赵丽觉得烦恼。江南的九月，中午还很热，树上的知了你一声我一阵的叫的很欢，让午休的空气变的有点躁乱。赵丽心里焦灼，她擦擦额上渐渐的渗出汗水，极力的平静自己的情绪，想想、想想、再想想、还会想到办法的。午休时间办公室随意而安静。老刘和老王爬在办公桌上打着瞌睡，平平捧着本什么杂志看的入神，大新是个游戏迷正痴迷在电脑游戏中，秘书小李正窝在那张黑色的大椅子里耳朵里塞着耳塞摇头晃脑的欣赏什么音乐。赵丽看看部长办公室里的门没关，隐约听见部长在谁电话里商谈什么，赵丽奇怪部长怎么中午也不休息。赵丽觉得口中发干，焦灼让她没有半点倦意，她苦苦的思索着眼前的一切变的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突然她的脑中灵光一闪，低垂的眼睑充满希望的抬起来。她走到秘书小李跟前敲了敲他的桌子，小李带着耳塞用眼睛和她打了个招呼。“听什么好歌呢，这么专心？”赵丽连说带比划。 “什么？哦！一首，一首新曲子，蓝调的…… 很好听……”小李在音乐中和赵丽的口型中弄清楚了赵丽话“你也听听？”赵丽摇摇头，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开口，脸上有了难色。 “有事情吗？找我？”小李敏感到赵丽的窘迫：“没关系，你说，我听的见。”“看你这精明劲儿，不亏是当秘书的。李秘书跟着音乐的节奏笑了。李秘书是赵丽大学的同学，又是邻居，楼上楼下的住着，关系一直很好。赵丽单身母亲的艰辛李秘书一一看在眼里，常常隔三差四的去给赵丽抬个箱子搬个柜子或是换个灯泡什么的。处于老同学的友谊，他也建议赵丽再考虑新建个家庭，赵丽总摇摇头，她说只要生活自由，日子苦点，心是宁静的。 “李子，求你点事情，你给帮帮忙……”赵丽不敢说的太大声，怕部长和办公室里其他人听见。“什么事情？看你说的，说什么求，多见外啊，”李秘书打量着赵丽笑了“好象还挺神秘的嘛。”“嘘！”赵丽朝小李竖起食指张大口型用气声说 “小点声！！”李秘书疑惑的眨眨的眼睛，又迷惘的点点头。赵丽咽了咽口水，悄悄的扫视了下办公室，没人注意他们在说话。她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一张空白的纸张写下：把这月公司里所有的值班全部安排给我！要全部！李秘书的眼睛迅速的从纸上抬起，惊讶的望着她，眼里全是疑惑，他在纸上“全部？”两字下面划了粗粗的线，赵丽坚定的点点头。李秘书写下“为什么？？你疯了？？赵丽浅浅的笑了笑，摇摇头。“不累死你啊？”李秘书摇头。 “不怕！我需要钱！”赵丽龙飞凤舞的写下。 “给部长送喜钱？”李秘书的字写的更快 “乱来！没钱不送。”赵丽的眼睛中暗淡了一下，几乎立即亮起来。她轻声说：“不！要送，这很重要。“你不要命了？孩子谁来管？” “我能行，孩子我会安排好的。” “不行！！”李秘书重重的扔下了笔。 “求你！求你！”赵丽的眼里全是哀求。 李秘书不敢看赵丽眼睛，心里觉得不好受。 赵丽用笔轻轻的敲击桌面，又写下大大的“求你！！！一定！！！”在后面加了粗大的惊叹号。 看着赵丽焦灼的眼睛，李秘书的心堵的厉害。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吧，我试着安排一下……你再想想其他的办法。”赵丽放心的笑了“谢谢你！”李秘书把耳机里的音乐拧大，歌声立刻掩掉了他心里那种有点痛的感觉。赵丽整个下午工作的特别认真，抽空她把喝喜酒和外出旅游的计划全在电话里告诉了女儿，女儿充满稚气的惊呼声，把幸福毫无掩饰的飞扬在她的脸上。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四）</h3> 酒店的厅堂被大红缎子和彩色的气球布置的红红火火，几十桌酒宴梅花型排开，酒桌上酒水香烟，水果和精美的菜肴琳琅满目。新郎和新娘在鲜花和彩条飞舞中踏着婚礼进行曲步入，幸福让一对新人忘记了世界上存在过忧伤。赵丽望着一对新人微笑的脸，眼睛有点模糊。 她将大红喜包，塞给了新娘，真诚的祝福他们白头到老。新娘绯红的脸挂着甜美的微笑，她端起酒杯：“姐姐，我敬你一杯。” “我不会喝酒……”“就喝一小杯吧”新郎在说。 “愿你们的爱情像酒一样越久越浓！”赵丽仰头喝下酒，只觉得一股辣顺着喉头涌向心间。她的视力开始模糊，她仿佛看见多年前，穿着白色礼服的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草地上……发喜糖的人打断了她的沉思。 天啊，喜糖太漂亮了，这么精美的糖果怎么忍心吃掉？她真的佩服这些包装大师，把本来简单的巧克力设计的让你不忍下口。赵丽想着女儿拿到这精美的喜糖时会怎么样的兴奋，心情柔和起来。部长带着李秘书一起过来敬酒，赵丽慌忙站起身。看见赵丽如此喜欢这精美的喜糖，部长说：“给小赵再拿几包喜糖，我知道你那个小姑娘是个爱吃糖的宝贝。” “够了够了……不要拿了……”赵丽慌忙推辞。 “拿着，没有嫌糖多了的小女孩。我这包也送你了。”李秘书递给赵丽几包喜糖，赵丽心里感激。女儿开心的像只小鸟，咽着口水心爱的玩着漂亮的喜糖：“妈妈，我只吃一粒好不好？”赵丽心酸酸的：“你吃吧。”“那我们一人吃一粒，剩下的每天吃一粒，这样我可以吃好多天。”女儿板着小手算着。赵丽眼睛湿了：“宝贝，喜欢就吃吧喜欢就全吃了，以后妈妈给你买。”“真的？” 女儿睁大眼睛盯着她，慢慢的摇摇头：“这糖好贵的我不要买。”赵丽把女儿抱在怀里，泪水慢慢的流了出来。眼看着国庆节就到了，赵丽沉浸在带女儿出游的喜悦中。想到女儿笑脸，这些天连续工作疲惫刹那间消失了。为了挣足费用，她几乎成个了工作机器，她的时间每小时都要计算，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要累倒了，为了孩子，她咬紧牙关。快下班了，大家开始整理办公桌上东西，总经理的司机走了进来。突然赵丽眼前一片血色，司机手中那叠血红的帖子，刺眼的让她无法呼吸。“不，不，别过来，别走过来……”赵丽的心在喊别过来，别过来……赵丽把出游的登记表死死的握在手里。站住！站住！别在继续！赵丽的眼中全是愤怒！立定，立定……立定！“老总的丈母娘过寿……”司机的声音“这是老总的请……”赵丽用劲力气喊着： “请——————稍息！”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