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朦胧峨眉 文/梁耘翊（12）

祖孙俩文创室

　　晨雾如纱，轻笼山峦，山门在氤氲中若隐若现，恍若浮于虚空。我踟蹰而行，不禁疑心自己走错了方向，误入了一方尚未苏醒的梦，坠入了一场清寂幽远的幻境。

石阶湿漉漉地泛着微光，映照着天边初露的熹微晨曦，一级接一级，蜿蜒伸展，悄然没入无垠的乳白色苍茫之中，仿佛是命运为迷途者留下的一线渺茫指引。我被这静谧的召唤所蛊惑，一步一印，缓缓踏入这片朦胧的秘境，踏进一场与尘世隔绝的独白。

　　山路两旁，冷杉林立，宛如列队的仪仗礼兵，森然肃穆，挺拔的身姿令人不禁仰首赞叹其雄伟气魄；又似虔诚修行的僧侣，静默伫立，披着苍翠如墨的法衣，在薄雾中凝神低语，为这座久负盛名的佛教圣山平添几分空灵禅意，仿佛整座山都在呼吸着佛性的宁静。

忽然，一滴清冷的露水自叶尖滑落，猝不及防地坠入我的颈间，激起一阵微颤的寒意。我心头一动：这莫非是山灵无声的洗礼？正当思绪游离之际，一团更浓的雾霭悄然袭来，瞬间将我裹入混沌，连指尖都模糊难辨。唯有脚下石阶传来的坚实触感，才让我确信——自己仍行走在人间，而非飘荡于云端。

　　高天之上，日光在浩瀚云海间嬉戏，光影流转，忽明忽暗，宛若造物主执笔挥毫，肆意泼洒出一幅瞬息万变的画卷。山风飒然而至，云涛翻涌奔腾，聚散无常，幻化万千。前一刻还似万马奔腾，气势如虹；转瞬又凝成琼楼玉宇，仙宫缥缈；未及凝眸细赏，却又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愈往上攀，雾渐渐稀薄起来，犹如一隙天光劈开混沌，竟照见远处峰峦如黛，浮在翻涌的云海之上。那云白得极是蛮横，铺天盖地地填满虚谷，只让几处山尖刺破它的重围，恰似块块孤绝的岛屿。

　　终于抵达山顶，普贤道场巍然矗立。金殿在稀薄的日光下泛着沉静的青辉，庄重而不张扬。巨大的普贤菩萨端坐白象之背，慈眉善目，神情安详，仿佛以千年不动的姿态，默默阅读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岁月沧桑。香火鼎盛，袅袅青烟卷着信众的祈愿，缓缓升腾，缠绕于神像的衣褶之间，竟与山间雾气交融难分——那是人间心愿与天地灵气的私语，是信仰在空中凝结的另一种云霞。

　　下山时，雾已悄然散尽，天空澄澈如洗。石阶清晰地铺展在眼前，一路延伸，直抵山门。回首望去，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通透明净，仿佛从未被云雾侵扰。方才那场如梦似幻的穿行，竟似一场大梦初醒，虚实难辨。

　　山终究是山，雾终究是雾。可人一旦穿过那一片迷蒙，眼中便多了几分曲折的光影，心中也悄然积攒了些许悠远的遐思。那山门依旧巍然耸立，坚实而突兀，不再有半缕仙.气缭绕——或许，仙境的门槛，跨得过去是缘分，跨不过去，也不过是一块沉默的石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