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汝昌传奇

李红彬（拒闲聊）

第一章 风起黄海：决战前夜

光绪二十年（1894年）八月十七日，山东威海卫，北洋水师基地。

丁汝昌站在“定远”舰的飞桥上，手中紧握着一封来自天津的急电。电文是李鸿章的手笔，字里行间透着不容置疑的焦灼：“……寻机迎击，挫敌锋锐，然务持重，勿得浪战……”

“浪战？”丁汝昌嘴角掠过一丝苦涩。他何尝不想持重？北洋水师自1888年成军后，未添一舰，而日本联合舰队则倾举国之力购新舰、练精兵，实力此消彼长。他深知，麾下这支曾经亚洲第一的舰队，如今已是帝国看似坚硬、实则脆弱的外壳。

他召集各舰管带至“定远”号议事。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刘步蟾、林泰曾、邓世昌、林永升……这些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将领们，脸上既有求战的渴望，也有对未知的忧虑。

“诸位，”丁汝昌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倭人挑衅，辱我太甚。海军之责，在于保卫海疆。明日护送运兵船至大东沟，若遇敌舰，唯有决一死战，以报皇恩国恩！”

他环视众人，目光在邓世昌坚毅的脸上稍作停留。“记住，舰队行动，须保持队形，互相援应。‘定远’、‘镇远’为之核心，诸舰拱卫，万不可各自为战！”

第二章 血战惊涛：大东沟悲歌

九月十七日，大东沟外海，晴空万里，海风微腥。

北洋舰队顺利完成运兵船护航任务，正准备返航。突然，瞭望塔传来刺耳的警报：“东北方向发现烟柱！是倭舰！”

丁汝昌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来了。他快步登上飞桥，望远镜中，日本联合舰队十二艘战舰排成单纵阵，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破浪而来。

“全军听令！变双横阵迎敌！”丁汝昌果断下令。这是基于舰首主炮威力的阵型，意图发挥“定”、“镇”二舰巨炮的正面火力。

然而，舰队变阵未毕，敌舰已凭借速度优势迫近。下午12时50分，距敌舰约5300米时，丁汝昌挥手下令：“开炮！”

“定远”舰305毫米巨炮发出震天怒吼，拉开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钢铁舰队大战的序幕。但这一炮打得过早，炮弹落入海中，未能命中目标。

灾难随即降临。日军舰队利用航速和速射炮的优势，迅速切入北洋舰队阵型，集中火力猛攻右翼的“超勇”、“扬威”两艘弱舰。一时间，弹如雨下，水柱冲天。

激战中，“定远”舰的飞桥因年久失修，被己方主炮的后坐力震塌！丁汝昌身负重伤，左腿被断裂的木结构压住，头部也受了撞击，血流如注。

部下一片惊呼，欲将他抬入舱内急救。丁汝昌猛地推开搀扶的手，厉声道：“吾岂可避！”他命人将自己扶至甲板主炮旁能望见战场的位置，忍著剧痛，继续坐镇指挥。

他看到了“致远”舰在邓世昌指挥下，弹尽援绝后开足马力撞向“吉野”的决绝；看到了“经远”舰在林永升带领下，以一敌四，直至舰体碎裂沉没的惨烈；也看到了“济远”管带方伯谦、“广甲”管带吴敬荣临阵脱逃的耻辱……

鲜血浸透了他的官服，视线因失血和硝烟而模糊，但他的身影始终停留在甲板上，如同一尊染血的雕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不倒的旗帜，维系着舰队最后的秩序与士气。

第三章 困守孤岛：威海挽歌

黄海一战，北洋舰队损失五舰，虽重创日舰多艘，但未能达成战略目标，退守威海卫。丁汝昌因伤被革职留任。

威海卫，成了北洋水师最后的囚笼。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正月，日军海陆并进，完成对威海卫的合围。陆路炮台相继失守，日军调转炮口，与海上的联合舰队一起，对港内的北洋残舰进行交叉火力轰击。

港内，“定远”、“镇远”、“靖远”、“来远”……一艘艘曾经威震东亚的巨舰，在日复一日的炮火中伤痕累累。弹药将尽，粮食短缺，援军无望。绝望的气氛像瘟疫一样在军中蔓延。

部分洋员顾问与一些贪生怕死的将领开始密谋逼降。

深夜，提督署内，烛光摇曳。丁汝昌旧伤未愈，面色蜡黄，剧烈地咳嗽着。牛昶昞等将领和洋员马格禄、浩威等人围着他。

“军门，弹药已罄，陆路尽失，外援已绝。为保全将士性命，不如……”牛昶昞欲言又止。

丁汝昌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汝等欲杀汝昌，即速杀之！吾岂吝一死？但此舰队乃国家干城，唯有船尽没、人尽亡而已！降之一字，休要再提！”

他严令各舰，做好突围或自沉的准备。然而，他的命令受到了公开的抵制。除了“定远”等少数几艘军舰，大部分舰只已无力或无心执行命令。

正月十一日，得知援军彻底无望的消息后，丁汝昌知事不可为。他召来“广丙”舰管带程璧光，命其用鱼雷炸沉已搁浅的“靖远”舰，以免资敌。随后，他又下令炸毁“定远”舰——这艘他视若生命的旗舰。巨大的爆炸声，是他心碎的声音。

第四章 尽瘁以身：海魂永铸

正月十七日夜，威海卫刘公岛，提督署内。

外面传来零星的炮声和日军登陆的喧嚣。丁汝昌独自坐在案前，官服整齐。案上，是部将们联名要求投降的文书，还有一小杯用生鸦片调制的毒酒。

他一生征战，从江淮平原的捻军战场，到万里之外的英伦接舰，最终，却要在这座孤岛上，为他倾注了毕生心血的舰队，为他无力回天的国运，划上句号。

他想起了黄海之上，初成军时的猎猎龙旗；想起了李鸿章那句“三千年未有之强局”的期许；想起了邓世昌、林永升等殉国将士们年轻而坚毅的面庞……

“吾身已许国。”他低声自语，端起那杯混和着无尽苦涩、屈辱与绝望的毒酒，一饮而尽。

他面向京城的方向，整了整衣冠，然后，缓缓倒下。

在他死后，部下盗用他的名义，向日军递交了投降书。北洋水师残余舰船十艘，悉数被俘，降下龙旗。亚洲第一的北洋舰队，至此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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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汝昌在甲午战争中的表现，是一位传统军人在帝国末路中的悲剧缩影。他并非现代意义上的海军天才，战术指挥或有争议，但他恪尽了一名军人和统帅的职守，在绝境中展现了不屈的气节。他的死，既是对战败责任的承担，也是对那个积重难返的时代的最后抗议，其忠烈之气，百年之下，犹令人感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