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木梓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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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之际，漫山遍野的木梓花竞相绽放，那如蝉翼般轻盈的白花点缀在枝头，宛如飘落的冬雪，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弥漫在田间地头。童年时光的点点滴滴，带着泥土的芬芳，历历在目。
记忆中的秋日，总是被稻田的稻香所包围。金黄色的稻田稻浪翻滚，大人们弓着身子收割稻谷，镰刀挥舞间，稻穗纷纷倒地，一旁的打谷声也此起起伏。我们这些孩子也模仿着大人，举起小镰刀凑起热闹来，却总是将稻秆割得歪歪扭扭，甚至不慎踩倒了沉甸甸的稻穗。满娘气得直跺脚，责怪我们“净帮倒忙”，而我们却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割完稻子的田里捉起泥鳅来。泥水溅满全身，发丝上挂着泥点，泥鳅没抓到几条，却把自己变成了“泥娃娃”。回家后免不了被满娘唠叨一番，但内心却偷偷乐呵着呢。为了挣零花钱，我们卷起裤腿，沿着田埂拔蛇舌草，一根根细心地从杂草中挑出，然后拿回家晾晒至干，扎成小捆，在赶集的日子里卖给收药商。几毛钱一斤的价格，积少成多，也能换来几块零花钱。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币，买上一块水果糖，甜蜜的味道能持续一整天。
木梓成熟的季节，山林成了我们的乐园。大人们背着竹篓，孩子们提着布袋，跟随大人们进山采摘木梓。在收成好的年份，那些暗红色的果子，挂满枝头，我们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专挑好摘的摘掉。摘累了，就钻进树丛中寻找野果：金黄诱人的牛卵坨，剥开厚厚的皮，果肉呈金黄色，吃一口甘甜润喉，因果肉包裹着黑色的籽，我们常要来一场吐籽大赛；酸涩的野柿子，一口下去直皱眉，舌苔都要厚几寸，却又让人欲罢不能；还有酸甜可口的野山楂，红彤彤的果实，摘一把放在口袋里，一路走一路品尝，酸甜的味道驱散了疲惫。这些山野间的馈赠，是童年最纯真的美味。
采摘回来的木梓需要经过沤制，让果壳尽可能裂开，再摊放在禾场上，趁着秋日的阳光，让木梓壳彻底裂开，木梓籽才能脱落。然而，并非所有的籽都能脱落。晒上几天后，晚上收进屋内，全家人便围坐在灯下挑拣木梓，指尖灵巧地剥去外壳，留下圆滚滚的木梓籽，箩筐中的籽粒越堆越高。困意袭来时，一想到米果那香味儿，我手就不知不觉地勤快了起来。待挑选完毕，木梓籽晒干水分后，满叔便挑着沉甸甸的木梓籽前往榨油坊，金黄清澈的木梓油缓缓流出，好几里外都能闻到这浓郁的香气。
榨油之后，家中便举行“下山”仪式，大人们挖来胖乎乎的红薯和脚板薯，洗净后，红薯蒸熟，与米粉混合炸制成红薯米果，口感软糯香甜；脚板薯则去皮后搓成泥，与米粉混合制成薯包米果，炸至外酥里嫩，香气四溢。孩子们围在灶台边，等待着新鲜出锅的米果，热腾腾的米果咬上一口，虽然是烫得让人直吸气，但又不舍得放下。大人们则要先端去敬敬神——一来唤逝去的亲人一同享受丰收的喜悦，二来以求来年风调雨顺、收获满满。
今儿个碰见大姨，她一手提着大桶木梓油，另一手还拎着一大袋米果。我一问才知道，这些东西又是给远嫁贵州的表姐寄的。大姨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跟我讲，虽然平时电话视频里也能看见,但毕竟离得远，每次打电话她总会问我“今年榨油量好么？”“好想吃家里木梓油炸的米果啊！”
遥望远山，山中的草木已失去生机，但木梓花却在枝头盛开得格外繁茂。一簇簇白花在稀疏的枝叶间绽放，顶着霜露，特别耀眼。村民们也未停歇，带着干粮，召唤邻里，一同上山为木梓树除草、松土、施肥。粗糙的双手紧握着锄头，脚下的泥土被翻新，散发着湿润的气息，他们用汗水为来年的丰收铺就道路。
时光轻淌，年复一年，漫山木梓花似岁月的守望者，静静见证乡村的变迁。留守的村民们仍然坚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于田间地头辛勤耕耘，在山林间收获质朴的欢愉。即便收入微薄、饮食简单，日子也满是充实与温暖。那勤劳朴实的品质，对生活滚烫的热爱，如木梓花淡淡的芬芳，如木梓油的清润，悄然融入家乡的山水，无声滋养着每一个离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