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 62

一席梦呓

口琴演奏：王联 （王联摄影） 经过深思熟虑，姜雅欣很快就想通了，欣然接受了邀请，特意带着两瓶好酒随金凤而来。一进门她就帮金凤做饭炒菜，有说有笑，看上去很开心。 “姜姐把你家最好的酒又拿来了，看来这次我得来个一醉方休。”李小生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心情好多了，没准今天也会来个一醉方休。好久没喝了，真想痛痛快快喝醉一次。”姜雅欣笑着说，内心却充满无以言表的苦闷。 直至所有的菜都摆上炕桌，三个人便围坐在一起，喝了起来。几盅酒下肚，姜雅欣不禁激动兴奋起来，敬了李小生又敬金凤，十分主动。李小生则毫不含糊，特别爽快。就连金凤也来者不拒，咬紧牙关喝了一盅又一盅 “金凤，我要离开你们了……”不知喝了多少，姜雅欣终于失控了，紧紧握住金凤的手，泣不成声，“我心里好难过……” “你是国家正式职工，去哪儿都一样，抽时间我和小生去看你……再说了，不定哪天又调了回来，不要难过。”金凤强装笑脸，眼里却闪动着泪光。 “因为这么件小事闹不开心，多不值得。”李小生接过话茬，又是安慰，“其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好。” “我哪儿也不去，我要找县领导……”姜雅欣眼泪婆娑，几度哽咽得说不出话，“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你能做出什么事情，难道会把他们杀了吗？看在我们两口子的份上，你就想开点去吧。”听了李小生这话，姜雅欣破涕为笑，“让你们见笑了，咱们继续喝酒。”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日方长。难道你忘记了苏武牧羊的故事吗？你不开心，我和金凤心里也不好受。你是吃皇粮的，无论去哪里工资一分不少，旱涝保丰收，怕什么。大楞出走了，你也算被发派到边关，下一个就轮到我了，说不准很快又要回家种地。我不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如何我也要好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总有一天会看到姓郭的可耻下场。”李小生给所有盅子里都倒满酒，趁势又激励了一番。 “对，咱们好好活着，一定要看到郭志远的可耻下场。”姜雅欣倍感宽慰，毅然抹去眼泪，高高举起了酒盅。 三只盅子轻轻碰在一起，气氛顿时又活跃起来。几盅酒下肚，不同程度都有了酒意，金凤更是几乎睁不开眼睛，却依然坚持。 “小生，金凤，我多想喝醉永远不再醒来，忘掉所有的烦恼和忧愁……”姜雅欣眼里噙满泪水，脸上挂满忧伤的神色。 “你现在好像就醉了……别喝了。”李小生不再主动敬酒，而是竭力劝阻。 姜雅欣非但不听，反而再次失控，不管不顾地给碗里倒满酒，端起来一口就喝了下去。紧接又倒第二碗，李小生慌忙夺过碗和酒瓶。 “我酒量大，拿小盅子喝不解恨。即便喝醉，也不会怪罪你们。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 “你在说酒话，我们怎么可能是最后一次喝酒？过几天我和金凤就去看你，难道你不给我们喝酒吗？” “我不是说过嘛，有朝一日我会消失。只是，我现在还有未了的心愿……”姜雅欣双目呆滞，神情沮丧，颓然哀叹，“接下来，我会按照自己设计的路线走……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大楞。大楞啊大楞，你在哪里？我多想见你一面……” “姜姐，你真的喝多了……心里难受，索性你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金凤听了，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 “金凤咋这么沉不住气，我只是宣泄一下情绪，难道你真当我喝醉了？”姜雅欣噗嗤而笑，有意识地打起精神，“我才刚进入状态，离醉早着呢，现在清醒得很。你们尽管放心，我不会去死，我要好好活着，直至看着那些人都下了地狱，再死不迟。来，给我倒上。” “还要喝吗？你看金凤快睡着了。” “我正来了兴致，怎么能不喝？给金凤个枕头让她睡下，我们继续喝，我有许多话还没说完。” 李小生一脸忧虑的表情，却没再劝阻，倒是很想听听姜雅欣还有什么话要说。 金凤实在支撑不住就躺了下来，很快睡着了，现在只剩下李小生和姜雅欣二人对饮。姜雅欣主动出击，李小生被动应对；姜雅欣滔滔不绝，李小生洗耳恭听。不知又干了几盅，李小生只感觉天旋地转，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絮絮叨叨已不知所云。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时看着手表。时间已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心说不能再喝了，但又不好意思劝阻，只有深深耷拉下头，佯装打盹。 “你是不是喝多了？”姜雅欣见状，忧声道。 “不多，我们继续喝…… ”李小生摇着头，吃力地睁开迷离的双眼。 “你已经上头，再喝就醉了。”犹豫片刻，姜雅欣放下了酒盅。 “我不多，就是醉……醉了，也要陪……陪你喝好。你开心我就开心，我……我宁愿再喝醉一次！”李小生摇晃着身子，说话也是结结巴巴。 “行了，我喝好了。今天喝得好开心，什么都忘了。”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姜雅欣没再举盅，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你要是真的……喝好，我就不勉强了。”李小生没有挽留，打起精神下了炕，“我送……送你一趟。” “我能回去，你收拾吧。”姜雅欣摇着头，婉言谢绝。 “我一定要把……把你安全地送回家，不然我……我会不放心。”李小生打着手势，态度十分坚决，“走，回来再收拾。” “金凤喝不了酒，难为她了。”看着沉睡中的金凤，姜雅欣深表歉意。 “她从来没喝过这……这么多，恐怕是醉了。让她睡吧，我们走。”李小生轻轻扶起金凤的头挪了挪枕头，给她盖了点东西，拉起姜雅欣一头冲出了门外。 天空乌云密布，外面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不时有雨滴落下，噼啪噼啪的声音此起彼伏，在静夜里格外响亮，看来要下雨了。两家相距不过五六百米，只是街巷不够顺畅，拐弯抹角，路面又崎岖不平，天这么黑加上喝了酒，不小心就会碰壁或是拌倒。两人走得很慢，不时互相搀扶一下，费了不小周折才到了姜雅欣家门口。就在李小生欲将返回之际，一道闪电豁然将整个夜空照耀得如若白昼，紧接着一声震耳发聩的炸雷，顷刻间雨水哗哗啦啦落了下来。‍ 姜雅欣拉住李小生慌忙往里走，刚进屋就变成瓢泼大雨，一道接一道闪电，一声连一声炸雷，狂风呼啸，整个外面乱成了一锅粥。 “这叫人不留客天留客。”姜雅欣戏谑而笑，长出一口气，“坐吧，雨停了再走。” 李小生却没落坐，也没说话，一脸无奈地倚门而立，看着门外出神。 “下这么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索性你跟我说说话。我马上要走了，难道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喝酒只为麻痹自己，无论如何我也摆脱不了内心的离愁别绪。”听了姜雅欣这番略带伤感的话，李小生这才开口，“我跟你一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我们就这样离别了吗？” “有什么办法，人家存心要把我们分开。” “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与你重逢，不免会留下许多遗憾。” “我们离得又不是很远，随时都可以见面。” “话虽这么讲，离开后心理距离比实际距离要远得多。” “我不是说过嘛，即便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们的心也永远连在一起，没有什么力量能把我们分开。等你安顿好了，我就去看你，我们不妨再来个一醉方休。” “小生，你不懂。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会设置重重障碍，阻止我们重逢，恐怕很难再见上一面……”姜雅欣的脸上挂满了绝望的神情，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这个世界远没你想象得那么黑暗，你在胡思乱想。” “你看，外面一片漆黑，难道是我在胡思乱想吗？” 姜雅欣的话听起来匪夷所思，李小生却予以极大的同情和理解。就算调动工作不是件大不了的事情，毕竟她在此地呆了几年，有了一定的感情，贸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会感到孤独寂寞。但很快就会适应，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如此伤怀，他只好又是安慰。‍ “我离不开你，我会想念你！”姜雅欣眼里噙满泪水，难以抑制心中的渴望，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我们马上就要分手了，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我不是说过嘛，意思都在酒里……”李小生似乎得到了某种暗示，却没做更多的解读，而是强颜欢笑，重复了一遍酒场上的那句话。 “你这个人真愚钝！”姜雅欣哽咽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滚落了下来，“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你能答应吗？” “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镇定片刻，李小生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我……我想让你抱一抱……”姜雅欣支吾了半天，才说出口。 “你真的是喝多了！”李小生闻言愕然，喝进肚里的酒顿时蒸发了一半，下意识地退出一步，“你要是难受，就早点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不，我没喝多，我清醒得很。”姜雅欣毅然抹去眼泪，有意识地打起精神，语气变得格外温柔，“小生，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原以为，我会陪你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没想到这一愿望无法实现，我就只能……” “你我之间胜似亲姐弟，怎么可以……” ‍ “你不要自欺欺人！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我早爱上你了……我能感觉到，你也爱我……”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李小生大脑一片混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我这就给你讲清楚。”姜雅欣轻哼一声，坚强地抬起头，态度极其严肃认真，“我不打算得到你，也不可能得到你。可是，我的肉体和我的心早已属于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今天，我依然不想得到你，只想和你做个了断，然后我就去死……” “姜姐，这话不像从你嘴里说出，你真的醉了！”李小生如梦方醒，不由想起了那次喝酒的情形，只是依旧不肯接受那样的事实，“为什么要做了断？难道我们的友谊就此结束了吗？你……你这样做，也太无情了！” “我无情？我……我只是说出了憋在肚子里已久的话，只想表白……你却连这么点小小的请求也不肯答应，你才是真正的无情……我不勉强你，这回你该看清楚我的本性了吧？我是个坏女人，我坏，我坏！从此你再也不想看到我……然后我就去死，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姜雅欣越说越激动，以至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看来，这个女人真的醉了，要么就是疯了。 “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个好女人，我最想看到的人就是你。”李小生刻意冷静下来，佯装高兴地笑着，象征性地给了一个轻轻的拥抱。 “你不知道，我多么渴望……”不料，就在李小生正要松手之际，姜雅欣突然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大口喘着气，高高隆起的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声音也在剧烈颤抖，“我舍不得离开你……”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李小生没有竭力挣脱，而是闭上了双眼，任凭这个女人抚摸亲吻，耳畔响彻了咚咚心跳的声音，以及蚊吟般的呢喃。他大汗淋漓，简直透不过气了，试图拿开绵软的手臂，却被搂得更紧，无奈之下只好央求，“松开手，你听我说……” “谢谢你，我今天好像真的喝醉了……”姜雅欣这才松开双臂，抹去眼角的泪珠，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情绪失控了，你不介意吧？” “不会的姜姐，我很高兴！你终于体会到了醉酒的状态。休息吧，明天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李小生生硬一笑，正要离去，却被姜雅欣一把拉住了，“等等，我给你看样东西。看过之后，你一定会想起那次喝酒的情形。” 李小生好生纳闷，木然立在原地。直至听得姜雅欣轻声呼唤，他才反应过来，好奇地推开了里屋的门。可是窗帘拉着，灯也不开，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他顿时慌了神，正要退出，咔哒一声灯亮了，眼前一幕着实把他惊呆了。姜雅欣赤条条躺在床上，脉脉含情地看了过来。他呃了一声，转身欲将离去，身后却陡然传来了乞求的声音，“别走，你仔细看看，一定会想起什么。” “你不能这样！”李小生难堪至极，下意识地缓缓回过头。这一次，他看了个真真切切，慌忙闭上了眼睛。 “可惜今天你没喝醉，不然会像饿狼一般扑来。”姜雅欣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语气变得异常温柔，“好了，睁开眼吧。你想起什么了？想起来就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