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在前，母爱在后

荀荀

　　生命是一场无声的守望。作为母亲，我要守护一个家的温度；作为护士，我要守护无数生命的刻度。而当这两个身份在深夜的急诊科交汇，我才真正理解了“责任”二字的千钧之重。

从家的温馨到急诊的喧嚣，不过十五分钟路程，却仿佛穿越了两个世界。

白日的时光，被孩子的咳嗽声切割成碎片。他因发烧昏睡，小脸绯红，呼吸急促，在梦中还委屈地嘟囔：“我怎么睡着了还会咳嗽呦……”那稚嫩的声音，像一根柔软的针，精准地刺在我这个护士母亲心上最柔软的角落。时间不容许我拖拉，很快去儿科就诊、取药、口服及雾化，所有完毕后，我必须在夜班前逼自己休息，可焦虑缠绕着疲惫，半梦半醒间全是孩子难受的模样，反倒更加憔悴不堪。

很快时针指向二十三时三十分，该出发了。我照例履行“安全三部曲”：断电、关燃气、查看安睡的老人与孩子。今夜，又添了新的“三部曲”：轻声叮嘱奶奶如何喂药、雾化，若情况不妙，便抱来科室——“我们一起值夜班”。字字句句是托付，更是难以言说的歉疚。我多希望自己能如细胞分裂，同时存在于每一个需要我的角落。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一室的温暖与牵挂，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急诊科的夜晚，是生命潮水涨落不息的滩涂。喧嚣是它的底色，而我的守望，是这片底色上沉默的灯塔。每安顿好一位患者，我便悄然躲进角落，指尖飞快地划过手机屏幕——家中那片安稳的漆黑，是此刻唯一的慰藉。像遥远的星辰，抚慰着夜的深邃。

凌晨三时，我做好各诊室的消毒，清点好手术器械来到分诊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一对回族夫妇走来，妻子面色痛苦，步履蹒跚。职业的雷达瞬间启动。

“怎么了？”我问道。

“肚子不舒服。”丈夫答道，声音里带着焦灼。

我凝神观察，她身形娇小，腹部却有着不寻常的微隆。“是不是怀孕了？”我轻声问道。

“没有！”家属斩钉截铁。

我再次追问:“有无基础病，及妇科相关疾病”。得到的仍是坚决的否认。生命体征的指针，暂时停留在平稳的区间。按图索骥，我本可将他们指向外科的诊室。然而，一种超越仪器的直觉，一种由无数日夜淬炼出的第六感，在我心中亮起了刺眼的红灯——那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无声叩问。

三分钟后，外科医生建议转诊妇产科。面对患者“我怎么知道哦”的茫然与家属的再次否认，制度允许我只需指明方向。但良心的命令不容置疑——“一切为了安全！”在制度的缝隙与紧急的火焰之间，一些决定必须在电光石火中诞生。我快速交接好我留观室的事情后，决定亲自护送他们，穿越那条昏暗的楼道，走向生命真正的渡口。

一路疾行，快速交接完毕，因为担心120护士出车，分诊台没人接诊，耽误患者就诊，我马不停蹄奔回急诊。三十分钟后，家属返回，为一名六斤重的健康男婴办理住院。消息传来，我倚着分诊台，才感到后背渗出的层层凉意。万幸！唯有“万幸”二字能形容此刻的后怕。若任其自行前往，那昏暗的楼道可能成为迷途，任何一次颠簸都可能将母婴推向万丈深渊……后怕如潮水般漫上，旋即又被一种巨大的欣慰冲散。

这并非特例。在急诊这个十字路口，我的脚步曾匆忙印在通往皮肤科、耳鼻喉科的路上；我的双手曾搀扶过独在异乡的宫外孕女孩，在她腹腔出血千毫升时，成为她唯一的依靠。制度从未要求我必须护送，但守护生命的本能，命令我多走那一步，多送那一程。特别是在接听120电话时，在制度未定和紧急情况中，更是不能影响医院科室的形象下，电光火石的时刻快速做出准确的决定。

早晨七点，护士长巡查夜班情况，向护士长汇报此事后，她欣慰地叮嘱我填报安全卫士：“这是科室荣誉，更是对你的肯定。”

下班到家，奶奶告知孩子已好转，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地。我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囫囵塞下一口早餐躺下，连疲惫都来不及洗漱。下午三点半醒来，手机屏幕上静静躺着护士长的信息：妇产科领导特意来电表扬——“我经验丰富，责任心强，避免了就诊路上分娩的紧急状况。”

信息的微光映在眼中，一夜的疲惫与惊险悄然散去，化作心底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这一刻我明白，无论是守护一个孩子的体温，还是守护一个陌生母亲的平安，都是对生命最虔诚的致敬。柔情与使命，在我身上完成了最完美的共生。这一夜，我和老人孩子，各自坚守住了自己的领地。也共同完成了对生命最深情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