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原创:桃花潭主张老邪</p> <p class="ql-block"> 敬龙箐深藏在滇西太华(富民款庄坝)的崇山峻岭之中,箐中有一口深潭,因岸边生满野桃树,得名“桃花潭”。潭水清冽,色如碧玉,深不见底。寻常年月,潭水幽静,只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风过处,落英缤纷,粉白的花瓣铺满水面,香溢整条山箐。然而,这极致的静美之下,却藏着一段凄婉的旧话。</p><p class="ql-block"> 老人们说,早年间,桃花潭并非一直如此宁静。潭中曾有一位司水的水灵,非蛟非龙,而是一位姿容绝世的“泉先”,山民们后来都管她叫“桃花娘子”。她人身鱼尾,肌肤胜雪,乌发如云,常在月圆之夜,浮坐于潭中巨岩之上,对月梳理长发。她的歌声缥缈清越,不似人间腔调,能引得夜鸟停飞,野兽俯首。只是,这桃花娘子性情孤高,喜怒无常。她欢喜时,潭水便温顺,滋养山下田地,让稻谷丰收;她愠怒时,潭水便暴涨,化作山洪,冲毁道路农田。故而山民对她是又敬又畏,四季供奉不断,只求风调雨顺。</p><p class="ql-block"> 直到有一年,敬龙箐里来了个年轻的采药郎,名叫张富。他为了给母亲治病,冒险深入敬龙箐,寻找一味只在悬崖上生长的“还魂草”。那日恰逢暴雨,山洪骤至,张富躲避不及,被卷入湍急的溪流,直冲桃花潭而去。就在他即将沉入深潭,意识模糊之际,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朦胧中,他见到一张此生未曾见过的清丽面容,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怜悯。那人儿的手臂冰凉,却有力地将他推向了岸边。</p><p class="ql-block"> 张富醒来时,已躺在自家床上,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只是手中紧紧攥着一片粉白色的、带着异香的桃花瓣,花瓣脉络间,竟隐隐有流光转动。他母亲的病,不久便奇迹般地好了。张富忘不了那水中的惊鸿一瞥。此后,他常借口采药,去到桃花潭边,有时一坐就是一天。他不敢唐突,只远远望着那汪碧水,偶尔吹响自己削制的木叶,曲调简单,却情意绵绵。起初,潭水平静无波。但渐渐地,在他吹奏时,水面会泛起异样的涟漪。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那位桃花娘子再次现身了。她停在离岸不远的水中,静静地听他吹曲。月光洒在她身上,鱼尾轻摆,泛起碎银般的光点。张富看得痴了,忘了恐惧,只余满腔的爱慕。他向她诉说山外的世界,诉说人间的烟火,诉说自己心底的倾慕。桃花娘子只是静静听着,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人间情绪的波动——是好奇,是向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寂!</p><p class="ql-block"> 山神与水灵,本非同路。他们的相会,终究瞒不过天地。敬龙箐中的山神现身警告桃花娘子,人灵殊途,若执意妄为,必遭天谴,这桃花潭也将干涸。而村里的老人也看出张富神色不对,盘问之下,得知缘由,无不骇然。他们苦劝张富:“那是精灵,非我族类,靠近她会折损阳寿,更会为村子带来灾祸啊!”</p><p class="ql-block">一边是天规村约,一边是心中挚爱,张富陷入了巨大的痛苦。而桃花娘子,感受着张富日渐的疏远与挣扎,那颗千万年平静无波的水做的心肠,也第一次尝到了苦涩!</p><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时。张富终于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与族人的压力,他来到潭边,对着空无一人的水面,哽咽道:“娘子,你我缘分……尽了。张富……辜负了你。”说完,他泪如雨下,转身决绝而去,再未回头。那一夜,桃花潭没有响起往日的木叶声,也没有了那缥缈的仙音。只有风吹桃树的呜咽,和花瓣簌簌落水的轻响。</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有胆大的山民发现,桃花潭的水位下降了三尺,原本碧绿的潭水,变得有些浑浊。而那位桃花娘子,自此彻底失去了踪迹。有人说,她是心碎神伤,散了魂魄,重归于水了。也有人说,她是被山神押解,镇于别处更深的水脉之下。唯有每年桃花凋零最盛的那几日,若有心人夜半守在潭边,偶尔还能听到极细微、极哀婉的歌声从水底传来,像是泣诉,又像是诀别。而那满潭的落花,也仿佛承载不了那沉甸甸的悲伤,旋即便沉入幽深的潭底,不见踪影。从此,桃花潭彻底安静了。水不再泛滥,也不再特别滋养田地,它只是一口极深、极静、极美的潭。山民们感念她最后的“不怒”,也惋惜那段无果的情缘,便传下了这“美人鱼”的故事。村里的老人总会在讲完这个故事后,咂摸着烟袋,幽幽叹一句:“那桃花娘子啊,到底是水做的玲珑心肝,受得住万年清修,却受不住凡人一滴痴情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