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院夜话(散文)

贾亮

土默川的夏夜，向来是静的。晚风拂过无边的麦田，沙沙作响，像大地在低语。远处村落里，犬吠稀疏，虫鸣如织，星星密密地缀在深蓝的天幕上，仿佛也俯身倾听这平原的呼吸。大多数农人早已枕着月光入梦，可今夜，我邻居家的院门却敞开着，灯光如金，泼洒在院中黄澄澄的小麦堆上，也照亮了三张被汗水浸透却笑意盈盈的脸。

那是二板头一家，正忙着抢收夏粮，准备入库。整整一天，他们把刚打下的小麦摊在院中晾晒，趁着南风和烈日，让每一粒麦子都吸饱阳光。此刻，麦粒干爽酥脆，泛着金灿灿的光泽，堆得像座小山，散发出浓郁的麦香，混着泥土与夏夜的气息，扑鼻而来。

二板头媳妇李秀兰正蹲在麦堆旁，一铁锹一铁锹地往麻袋里装粮。她挽着袖子，手臂结实，动作麻利，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麦堆里。她放暑假的高中生儿子小军，蹲在旁边扎口袋，一边数着：“妈，这都第187袋了！”二板头则一趟趟地扛着百来斤的麦袋，小跑着送进仓房，脚步虽急，脸上却挂着笑，偶尔停下喘口气，抹一把汗，望着满院的麦子，眼神里满是踏实与满足。

“今年收成真不赖，25亩地看样子能装二百袋麦子！”秀兰一边装一边说道，“唉，要是当初把二杨栓那十亩撂荒地也包下来，多好！你爸就是犟，怕我累着，死活不同意，真是个老脑筋！”

二板头扛着袋子回来，笑着接话：“我哪是怕地没人种？是怕你一个人顶着日头，中了暑！我在城里工地干钢筋工，风吹日晒，心里也挂念你啊。”

“现在都啥年代了？”秀兰不服气，“除草打药，早不用人弯腰了。杀草剂一喷，无人机一飞，几亩地十分钟搞定。我开着三轮车去镇上卖菜，比你在工地搬钢筋轻松多了！明年，非得多包点地不可！”

“好！听你的——！”二板头拉长了声音，笑声爽朗，小军也跟着笑出声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像麦粒落袋的清脆声响，敲打着夏夜的安宁。

我站在院门口，被这热腾腾的劲头吸引，忍不住走进去帮忙。秀兰一见我，抹了把汗笑道：“哟，咋不搂着媳妇睡觉，跑来听我们闲聊？”

我打趣道：“二哥回来了，我不来听听丰收的动静，能睡得着？”

我们又是一阵大笑。在我和小军的协助下，二百多袋小麦终于装完。仓房门关上那一刻，秀兰长舒一口气，脸上却不见倦意，反而更亮了。

我以为他们该歇了，不料秀兰转身又从屋角拎出几个大箩筐：“别歇，菜也得收！明天赶早市，得新鲜！”

我这才注意到，她家那半亩院子，竟被经营得满满当当：一畦畦西红柿挂满红果，像小灯笼；一垄垄红辣椒在月光下泛着光，油亮油亮的；茄子紫得发亮，豆角藤爬满篱笆，缀着嫩绿的长角。泥土松软，还带着白日的余温。

“二嫂，歇会儿吧，都半夜了。”我劝道。

“哪能歇？你二哥明天下午就得返城，上午还得翻地种秋白菜、萝卜。老话讲得好：‘拔了麦子种菜，甚事也不误’，咱可不能辜负了这好时候。”

“可身子吃得消吗？”

“嗨！”她摆摆手，笑声清脆，“又不是纸糊的！如今政策好，种地有补贴，卖粮有保障，农机还能补贴，谁不想多干点？咱赶上了好时候，不趁劲儿致富，那才真要后悔哩！”

她的话语朴素，却如夏夜的风，吹开了我心头的迷雾。是啊，这通宵不灭的灯火，这汗水与笑声交织的夜晚，不正是新时代农民最真实的心跳吗？他们不再只为温饱而耕，而是为希望而忙。那灯光，照亮的不只是农家小院，更是乡村振兴的蓬勃图景。

我悄然离开，回望那扇亮着灯的院门，笑声仍在夜风中飘荡，灯火依旧明亮，仿佛在说：这土地，正孕育着比麦穗更沉甸的梦。

（草作于2025.11.15）

贾亮，男，60岁，中共党员，大专毕业，包头市土右旗明沙淖中心校语文教师，副高级教师，土右旗教学能手；喜欢写作，多年悉心创作，笔耕不辍，文学作品在《教师报》、《鹿鸣》、《实践·党的教育》、《包头日报·花雨》、《包头晚报·文艺副刊》、《内蒙古小作家》、《敕勒川时讯》等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有300多篇；小品剧本多次获得内蒙古宣传部奖。现在共创作了600多篇教学论文，1300多篇文学作品等，新闻稿件1000多篇。其中论文发表、获奖的有80多篇。曾在学校创建了“星星文学社团”，常年义务组织学生写作、投稿，学生的作品在《内蒙古小作家》、《北方少年报》、《未来作家》、《天下语文》、《全国优秀作文选》和“网络平台”等上发表的有上千篇。现在是包头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