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总记得童年的那个初夏,那个中午。</p><p class="ql-block"> 睡不着午觉的我,窸窸窣窣地爬起床,悄悄溜出房间,在潜意识的驱使下,独自一人向老屋后山走去。</p><p class="ql-block"> 走过五叔家的旧屋场,走到宗族逢年过节祭拜天地神灵的老柞树脚,绕过砖砌的四方神台,便渐渐淹没于毫无章法的钓竿竹与乱草丛中,仅时不时露出半个脑袋。</p><p class="ql-block"> 去干什么?一个年幼的乡下女孩,没事时,想到的多般与吃有关。</p> <p class="ql-block"> 五叔旧屋场后边高高的土坎上,站着一棵果实累累的柿子树,隔不多远,还站着一株高大的杨梅树。</p><p class="ql-block"> 柿子成熟时间尚早,捋杨梅吃正当时。可树那么高,粗粗的树干又依附或快速爬行着浑身长满长毛刺、模样怪吓人的特大号毛毛虫,我不敢爬树,也爬不上,只能望梅兴叹。</p><p class="ql-block"> 总找得到可解嘴馋的东西吧?我不甘心空手而归,遂抬起乱发缠额的头,目光穿过高高的芭芒和细瘦的钓竿竹到处搜索,一树垂挂着串串果实的野五味子立刻跃入眼帘,它们的味道咸咸的,衔在嘴里蛮有味道,这是以往的经验。但草如此深,如此乱,路如此难走,况且,里面有蛇吗?有马蜂窝吗?前几天上山割草的二婶,捅了马蜂窝,头被蜇肿的像个大饭盆,吓人的样子至今还历历在目,我想打退堂鼓了。</p> <p class="ql-block">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俗语,突然间蹿进脑海,便鼓足勇气,咬紧牙关,奋力挤钻,钻进高过人头的乱草窠,再努力挣扎出来,趔趄着站到五味子树下,踮起脚跟,一仰脸,正伸手欲摘,不意,右侧一树黄澄澄的东西又蓦地跃入眼帘,什么?定睛看去——啊呀,那不是枇杷树吗?那一个个黄澄澄的果实,不就是令人垂涎欲滴的枇杷果吗?今天可走了大运了!</p><p class="ql-block"> 在枇杷季至少已过去一个月的现在,竟与枇杷不期而遇,心里那个暗喜呀,没法形容。</p><p class="ql-block"> 可要改弦易辙,走到枇杷树那边,谈何容易!草更乱更深,树更挤更密,而且,枇杷树偏又长在一个小土丘上,又与我素来最害怕的,一碰上其枝叶的绒毛便要引起严重过敏的漆树纠缠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 进,还是退?摘,还是不摘?脑子很是斗争了一番,最后,要吃到黄澄澄的枇杷果的欲望,战胜了对恶劣环境的恐惧,我豁出去了。</p><p class="ql-block"> 路——地上根本就没有路,只是瞄准了枇杷树,拼命地,一个劲地往乱草窠和竹丛、树丛里钻,裤脚被扯,衣袖被抓,全然不顾,眼里脑里唯有一树金黄的枇杷。</p><p class="ql-block"> 终于来到枇杷树脚下。先前在远处看到的包围于杂树林中的枇杷树,似乎又小又矮,近看,原是这么高。</p><p class="ql-block"> 我拗下一根带钩的树杈,先小心翼翼地将那我由衷感到害怕的漆树枝叶勾往一边,压倒绑紧,再攀上土丘,爬到树上。</p> <p class="ql-block"> 喜不自禁的饕餮开始了:扳过一根枝条,急急地摘下果实,皮还没剥干净,就迫不及待地扔进嘴里,再扳过一根枝条,急急地摘下果实,皮没剥干净,又迫不及待地扔进嘴里,直到感觉肚子有点饱了,树上的枇杷也被我摘得七零八落了,才放慢摘食的速度,才仔细观察那枇杷果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它们一颗颗饱满圆润,金黄亮泽,亮得快透出水来,想必是已成熟到极致。在这无人到达,没人发现之处,枇杷树吸收并蓄积了足够的大自然给予的养分,因此,它的果实,每一颗都那么多汁,每一颗都那么清甜。</p><p class="ql-block"> 之后,我一直认为,那是我此生吃到的味道最好、最富于韵味的枇杷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这么多年过去,那天摘食枇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想,这不仅因为它特有的清甜,还由于发现它时的那种喜出望外,和准备步入少年的我所获得的“勇敢坚持才能成功,大胆付出方有回报”这一快乐又可贵的人生体验吧。</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