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的美篇

沃土

病痛的日子

刘广瑞

我感染了，卧床不起。

瑟风穿过窗棂，侵入我的骨髓里。我蜷缩着，全身却不停地寒战，我感觉全身都是冰凉的，僵硬的，目所能及都是冷冰冰的，包括身上的衣服，紧捂着的被褥，甚至那不息的白花花的灯光。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已走到生死关口：或者活下来，或者就此死去了。毕竟已近风烛残年，就此别过当属自然，如熟了的果子，会在秋风中坠落下来，若还能不离不弃地挂在枝头，倒让人惊讶。

在痛苦与煎熬中的觉醒，是人生最残酷的感悟。此时你看到的，想到的，也是最真实的被蒙蔽的人生真相。

寒冷之后，便是高烧。浑身的肌肉如浸入滚烫的油锅里，千万条毒蛇在吞噬着你的皮肉，猛烈而贪婪地撕咬着你，你的浑身便剩余赤裸裸的骨架子，撕裂着又冲撞着。你不能动，只能咬着牙默默地忍耐，无尽地忍耐，直到你失去知觉。你醒过来，寒冷又向你袭来 ，仿佛烧红的烙铁又坠入冰冻里。冰冻渗入肌肤，炽热又从骨髓往外冲突。头要裂开了，喉咙被割切着，你的意识里只有痛苦，痛苦地煎熬着每分每秒，时间也走累了，每一步都走得沉重与漫长。

清醒的时刻，你的思念又搅扰着你。你想起曾经无病的日子。你无痛无苦，能痛痛快快地说话，吃饭，睡觉，顺顺利利地大口喘气。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你可以快乐地散步，闲聊，睡在草坪，懒懒地等待着那一抹夕阳掠过脸颊。

可是，那样的日子，似乎与你遥不可及。你的心便又是痛，不一样的痛，刺心般的苦痛。早上醒来，你守着孤独，盼着日落；躺下了，又等待着窗外那一丝光亮。你最好的愿望是电话里那声问候：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这些同样的问候，足以让你感动，刻骨铭心。你会笑着说，别担心，大好了，体温已经降了……你强忍着笑，安慰他们，不自觉地两眼滴着热泪。

医生在測完我的体温后，不住地摇头；看着我吃的药，又不住地摇着头。直觉告诉我，我的病情在加重，已经无药可救了。

很快，我接到一次次的电话。是问候，也是安慰，哽咽的话语明确告诉我：医院已给他们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却十分坦然，在痛苦与死亡之中，我选择后者。

我明白，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停下脚步。没有你，太阳依然会早出晚归，街上车水马龙，人间欢歌笑语。在人生的这个舞台上，你已完成了自己的角色。你辉煌过，你得意过，你的帷幕已经落下来，该退出来了，别不知趣。地球离开你照样旋转，家庭没有你照样美满幸福，甚至更完美温馨。

守着痛苦夜夜难熬，在疼痛中辗转反侧，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放着曾经的时光，无病无灾的日子。认为自己青春永驻，岁月静好，便从不懂得珍惜，随心所欲，大把大把地消弭着手里的日子，从未珍惜与生俱来的幸运。追名逐利，无睱健康，毫不珍惜应有的幸福。

我终于明白，人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鲜活的生命。除了活着，一切都是浮云。包括耿耿于怀的恩怨，包括那些患得患失的财富，在生死面前微不足道，这些如此明白的事理，曾经是那样的漠视与丢弃。

我终于像一个修行者，在这场病痛中，得到醒悟，火中浴生。然而，可悲的是，岁月已到尽头，没有来生，没有回头，只有带着最清醒的时刻走进坟墓。

很长的日子里，我守着痛苦，在孤独地思想着，沉淀着，像一架老化的机器，延续着艰难地转动。

终于，在医生又一次次测完我的体温后，睁大眼睛，疑惑地说，居然下降了，哦，体温居然下降了。她呢喃着，似乎怀疑体温表在撒谎。于是又测量一次后，笑着说，恭喜你，病情稳定了，正在恢复正常。

哦，谢天谢地，我听了。突然间感到身体舒展了，聚拢的病毒缓缓从四肢溃散，

挛卧着的身体居然能坐起来。我等待着命运把我送到天堂，但它却依然把我丢弃在地上。我不知道感谢谁，医生？抑或命运。

窗外的曙光再一次与我亲昵，我只能用满脸热泪去亲吻它。我的生命之舟再一次启动，尽管是惨败不堪的末日之行。

我更加明白，人生路上，绝不会一帆风顺，你最可靠的人只能是自己。你的痛苦没人替你忍受，只有你自己，依靠自己的坚强与毅力，与恶魔做斗争，与命运掰手腕。你胜利了，恭喜恭喜，你失败了，无怨无悔。

我躺在床上，盼着，身体一点点恢复着。电话里也充满着喜悦：咱门前的路铺上了油，下雨也能畅行；噢，孙子终于考上了大学……

我躺在床上，计算着剩余的日子。我的思想告诫着，今后一定保重自己，珍惜健康，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人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没有什么比健康更珍贵。唯有健康地活着，才能去拥抱世间所有的美好，才能去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终于，在晴朗的一天，我走出医院，鞭炮响处，家人们本应该接过的是我的骨灰盒，然而却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老者。我们拥抱，凄泪满面……此情此境，哽咽难叙，姑且略去吧！

时过境迁，但那段病痛的日子实在难以忘怀。它像一记警钟，时刻提醒着我，并催促着我：记下那曾经的日子，痛入骨髓的日子。告诉我的朋友，亲人们，珍惜当下，爱护自己，健康地活着吧！这样才能拥抱人世间的美好，才能享受最精彩的人生。余生可贵，活出从容、活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