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导读</b>: 回望来路,并非在寻找消逝的时光,而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生命确认。从麦秸垛的童谣到弘毅的誓言,<b>七日回望,七重记忆</b>,<b>如同七个年轮</b>,镌刻着个人与家国共同成长的密码。这些看似私密的回响,实则汇成了一代人的精神史诗——在匮乏中创造丰盛,在平凡中坚守不凡,将每一个体的微光,凝聚成推动时代前行的星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 1, 1);">童年麦香</span></p> <p class="ql-block"><b>第一重:泥土启蒙——麦秸垛里的温暖与呼唤。</b>秋日黄昏,在生产队那巨大的麦秸垛里,玩“藏猫候”的我,在草香中迷糊睡去。那是七十年代鲁西南乡村一个普通的夜晚。醒来时,四下沉寂,月光如洗。远处传来奶奶焦急的呼唤,我钻出草堆,满头麦秸。她边拍打草屑边絮叨:“你这孩子,就你实诚!”被她扯着衣角回家,场院只剩下蟋蟀的唧唧吟唱。</p><p class="ql-block">那种被找寻的紧张、麦秸的清香、月光的清冽与奶奶的慈祥,共同编织成童年最坚实的保护网。六十年代生人的童年,大多与田野、泥土紧密相连。这种与自然肌肤相亲的经历,让我们在生命之初就建立了对世界最本真的信任。奶奶那句“就你实诚”的嗔怪,仿佛一句命运的预言——此后人生,正是这份“实诚”,让我们在每一个历史转折处都走得踏实而坚定。</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 1, 1);">童年美食</span></p> <p class="ql-block"><b>第二重:匮乏中的创造——油锅里翻腾的隆重的甜。</b>七十年代的鲁西南,入了冬,日子就变得漫长。我最大的盼头,便是美滋滋地吃一顿炸地瓜丸子。母亲将蒸熟的金黄地瓜揉碎,掺上珍贵的面粉和白糖。油锅一热,她用勺子一刮一拨,小团子滑入锅中,“滋啦”一声,满屋瞬间蒸腾起焦甜的香气。我和妹妹围在灶边,眼巴巴地等着。丸子出锅,外脆内糯,甜意直暖心底。</p><p class="ql-block">这味道,是清贫岁月里最隆重的甜蜜。当母亲在灶台前将普通的地瓜变成金黄的丸子,她教会我们的不仅是面对匮乏的智慧,更是点石成金的生活勇气。这种在限制中创造美好的能力,成为我们这代人最宝贵的精神底色——后来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我们正是凭着这种“地瓜变丸子”的智慧,将无数不可能变成了可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 1, 1);">二哥于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span></p> <p class="ql-block"><b>第三重:统一的荣光——一件军上衣承载的兄弟情与时代梦。</b>1979年,在兰州军区当兵的二哥返乡探亲,把他的一件四兜军上衣送给了三哥。三哥穿它去上学,一身草绿色在灰扑扑的校园里格外显眼。二哥送我的军用水壶,我天天斜挎着不肯离身。两年后三哥也参军去了济南,那件笔挺的军上衣终于传到我的手里,我如获至宝,一直穿着它读完高中、考上大学。</p><p class="ql-block">这件褪色的军装,见证的不仅是兄弟情谊,更是一个时代对秩序、荣誉与奉献的集体向往。在价值观高度统一的年代,一身草绿就是最美的时尚。这种对集体价值的深切认同,既造就了我们这代人与生俱来的家国责任感,也为后来个体意识的觉醒,埋下了最初的种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 1, 1);">第一次乘坐绿皮火车奔赴青岛上大学</span></p> <p class="ql-block"><b>第四重:觉醒的旋律——绿皮火车里飘出的新时代宣言。</b>1983年夏,我挤上开往青岛的绿皮火车,挎包里装着录取通知书。车厢闷热嘈杂,对面戴眼镜的男生轻声哼起《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周围渐渐有人跟着唱起来。窗外的麦田飞速后退,歌声里飘着希望的甜香。那个黄昏,我们素不相识的年轻人踩着摇晃的节拍,在“光荣属于八十年代新辈”的旋律里,相信着所有关于未来的承诺。</p><p class="ql-block">这一刻,个人命运与时代进程完成了神圣的接轨。我们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而是“新一辈”的主人公。从听从召唤到自主选择,从统一着装到个性张扬,这首歌唱出的是我们这代人精神觉醒的宣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 1, 1);">儿子上大学•就是当年我上过的大学</span></p> <p class="ql-block"><b>第五重:传承的密码——灯光下并肩作战的无声接力。</b>2009年高考结束,儿子说:“老师说,高考考学生,填报志愿考家长!”这句话压在我心头,我暗下决心,绝不拖后腿。那些夜晚,三个房间的灯光彼此交织,我们翻阅招生简章,研读招生计划,摘录专业信息。全家齐心协力,并肩作战,偶尔抬头相望的眼神里,有鼓励,有信任,更有共同面对一切的坚定。当那份烫金的录取通知书送达时,我和儿子都流下了幸福的泪水。</p><p class="ql-block">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是父辈责任的现代演绎。我仿佛看见父亲当年蹬着“大金鹿”自行车,在十公里土路上奋力载我求学的身影。从体力护送,到知识护航,这是中国式家庭最动人的接力赛,是两代人之间最深刻的认同与传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 1, 1);">济青高速</span></p> <p class="ql-block"><b>第六重:故乡的位移——从“大金鹿”到高速路的时空折叠。</b>我离乡求学的路,始于家里那辆“大金鹿”自行车。十公里土路,父亲载着我奋力蹬踏,路途格外漫长。多年后,我开车回乡。从桑塔纳在省道颠簸八小时,到速腾飞驰在高速仅需五小时。2020年,我驶下高速,村口就在眼前。仅仅三小时!快得让我恍惚——当年父亲耗尽气力送我上学的那段土路,早被时代抚平。</p><p class="ql-block">车轮下的路越来越平,回乡的时间越来越短,但心理距离的拉近远比物理距离的缩短更加深刻。当故乡从遥不可及的远方变成触手可及的当下,我们这一代人完成了文化意义上的“认祖归宗”。父亲躬身蹬车的身影渐渐远去,但他奋力向前的姿态,已化作我们面对一切变革的精神原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 1, 1);">三尺讲台•士不可不弘毅</span></p> <p class="ql-block"><b>第七重:弘毅的誓言——从田埂到讲台的终身修行。</b>我的人生信条“士不可不弘毅”,早在1983年高考前便已铸成。这份信念始于那个因一字写错便撕毁整页作业的少年,见证于为老师刻写蜡纸、甘为完美重头再来的青年。正是这份甘愿付出、务求极致的执拗,支撑我从田埂走进大学,最终走上三尺讲台。2010年,当我晋升为教授时,我更深切地体悟到这条格言的千钧之力。</p><p class="ql-block">它于我,已非悬于墙外的格言,而是从泥土中生长、在学术中淬炼、最终内化为生命信条的精神准则。它鞭策我以同样的坚韧对待学问与学生,将这“弘毅”贯穿于育人与治学的每一寸光阴。这条从少年延伸到中年的修行之路,见证的正是我们这一代人最可贵的精神成长——将一种古老的士大夫精神,扎根在现代社会的土壤中,用一生的步履去丈量、去践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 1, 1);">回望来路•不忘初心</span></p> <p class="ql-block"><b>结语:</b>七段记忆,七次回响。从麦秸垛到大学讲堂,从地瓜丸子到“弘毅”誓言,我们这一代人走过了独特的生命轨迹——脚上沾着泥土,心中装着天下;经历过最深的匮乏,创造了最丰盛的成果;背负着传统的重担,却开辟了最崭新的道路。</p><p class="ql-block">当月光再次洒满记忆的麦田,那不再只是童年游戏后的清辉,而是照亮整个生命历程的智慧之光。我们打捞这些记忆,不是为了缅怀,而是为了确认:确认来路,才能坚定去路;读懂个人与时代的对话,才能理解这一代人精神成长的真正内涵。这,就是一个60后交给时间的最诚恳的答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