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团

万年逍遥风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许多不明就里的人实在想不通,老陕为什么爱吃“糨子”?那黏糊糊的一团,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好不到哪里去,可老陕对此却情有独钟,乐此不疲,隔不了几天就呼朋唤友,饱餐一顿,实在让人费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糨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搅团,是家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食品。不知什么时候,在局外人眼里毫不起眼的搅团,竟有了个十分雅致的名字“口口香”,我不清楚这是哪位大师的杰作,但敢断定,肯定不是老陕,他们早已被香得忘乎所以,习以为常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搅团的香是从炝蘸水就开始的。一盆香喷喷的蘸水是口口香的基础。首先把八角、桂皮、花椒等大料放在清油中炸,等到溢出香气时,再把辣椒面、切碎的葱、蒜、生姜加入,如果是春秋季节加上少许切碎的野小蒜,则香味更浓。炒好后,加入适量的凉水,如有可能,鸡汤最佳,其香味更浓,营养价值更高。烧开后,根据个人喜好加入切碎的菠菜、雪里蕻等时鲜蔬菜,在初春,下几棵荠菜则味道更佳,文火煮一会儿,加入香菜、鸡精、食盐、醋等调味品。大火烧滚几滚,盛出备用。整个过程中,火候的掌握至关重要,大料不能碳化(烧焦),葱、蒜的味道要充分提出,时鲜蔬菜不能煮得太生或太烂。最关键的是,盐和醋的量一定要掌握好,用本地话说就是味道要咬在一起,太咸或太酸,都会使口味大打折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农村,打搅团的高手,从大料下锅时香气氤氲,葱、蒜下锅时更加浓郁,盛蘸水时早已“满院香气关不住”了,往往令过路的外地人浮想联翩,不知乡下人又在过什么节,兴师动众地眼馋流落异乡的游子。如果是老陕,则会贪婪的猛吸几口,羡慕地嘟囔一句“这家人好大的口福”。可见炝蘸水的学问有多大,炝一盆香喷喷的蘸水是多么不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打一锅上乘的搅团就更不容易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口比较大的尖底铸铁锅必不可少,它能补充人体不可或缺的铁离子不说,重要的是能搅得开,这样打出的搅团才筋道。至于铝锅、钢精锅上火太快,不容易把握火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次是选择面粉。过去人们大多用玉米面,其原因是麦面太少,舍不得,并不是玉米面搅团比麦面搅团好吃多少。更何况“打搅团,费米面”是众所周知的常识。最好选择完全腐熟的小麦新磨的面粉,它不含任何添加剂,味道纯正。如果面粉放的时间过长,口感可就差多了。从商店买来的面粉,不管卖面的如何吹嘘,即就是高手,打出的搅团也只能聊以解馋罢了,其口感是无法与新面相提并论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三,最好用炝过蘸水吃饱油的的铁锅,这样搅团才能和铁锅自然分离,避免“宁上十里坡,不洗搅团锅”的艰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条件具备,可以开始打搅团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根据吃饭人的多少,在锅里添几瓢水烧开,在大半碗水里放少许碱面和面粉,搅匀,以没有面疙瘩为佳。倒进锅里,用擀面杖搅一搅,等锅里的面水再次烧开后,就可进入下一道工序。俗话说“搅团要好,七十二搅”,极言其多。这道工序两人合作最好,一人把面均匀地撒在液面,一人不停地搅,撒面的人要尽量避开擀面杖,又要掌握好时机,等干面和锅中面汤完全融为一体后才能继续。如此往复,直到锅中的生搅团能在擀面杖上粘连而不易落下为准,这是决定搅团口感的关键之一,太软,筋度不够,且成块差。太硬,干厥厥的,不绵谄爽滑。撒面要匀不能太急,否则容易起面疙瘩,此为关键之二。搅的时候,必须自始至终沿着一个方向,中途绝对不能更改,据说这是决定搅团筋度的诀窍,此为关键之三。火候的掌握至关重要,要让锅中的搅团自始至终保持均匀受热的沸腾状态,温度太低,面容易发酵,会产生一股说不出的甜味。温度太高,容易使贴锅的搅团碳化,导致整锅搅团充满难以下咽的焦糊味,此为关键之四。至此,一锅搅团总算是有了眉目,剩下的就是盖上锅盖,用文火闷上半个多小时,就大功告成了。在此期间,更要小心翼翼,严把火候关,每隔十分钟搅一次,万万不可前功尽弃,那就太可惜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起来麻烦,对那些高手来说,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自然,水到渠成。至于生手,不经过多次实践,打几锅糨糊,是不会掌握要领的。至于要打一锅上乘的搅团,在偌大的一个村子里,也找不出几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才出锅的搅团是最解馋的。热腾腾的搅团盛在古拙的粗瓷大碗里,浇上蘸水,白玉掩映着翠绿和嫣红,既赏心悦目又浓香四溢,能馋得你垂涎三尺,恨不得大快朵颐。然而,没享用过的人,对这色、香、味俱佳的美食往往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下手,即就是一些不谙世事的年轻陕西冷娃,把吃搅团演变成“猫吃糨子”闹剧的大有人在,至于外地人出丑露乖、洋相百出,令人啼笑皆非,捧腹不已的更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吃热搅团是很有讲究的,且听我细细道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首先,选碗边任意一点,用筷子把搅团夹成小小的块,让蘸水充分浸泡,一次不能夹太多,否则容易粘连不说,还影响蘸水入味。吃完这部分后,再夹再吃,直到把一碗搅团吃完为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次,吃搅团是不用牙齿的,特别适合于老年人。外地人常说“老太太吃豆腐软拿”,家乡人却说“老太太吃搅团软拿”。搅团比豆腐绵软,比豆腐脑筋道。送入口中,不需要着意吞咽,就自然顺着你的喉管滑了下去。就像一团温馨瞬间拂过,充满又筋又滑的质感。顺畅得让你来不及回味,绝对没有面条、米饭、馒头粗糙、干涩的感觉,如果不亲口尝一尝,你永远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独特、奇妙的美食。不知不觉,你吃了一碗又一碗,热得额头上布满汗珠,香得鼻子失去了知觉,绵谄得味蕾都无所适从。直撑得你胃发胀,才从那奇妙的境界中醒悟过来,忍不住感叹一声“爽!真爽!”当然,你不需要为自己偶尔的“暴食”担心,搅团在家乡还有一个有趣的名字叫“哄上坡”,意思是,你吃得再饱,只要爬一道小小的山坡就又饿了,易于消化是搅团的一大特点。这是那些老头、老太太吃了一辈子,到老还乐此不疲的重要原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果你以为搅团只有这一种吃法,那你就太小看老陕的智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搅团的另一种吃法是漏鱼。预先凉大半盆开水,趁热把搅团盛入“漏鱼箩箩”,由于重力的作用,搅团从“漏鱼箩箩”底部小拇指粗的洞眼里,自然落到盛开水的盆里,拉成一个又一个白玉般的梭子,有的颀长苗条,有的肥硕丰满,酷似优哉游哉的鱼儿,这就是它名称的来历。凉开水的作用是降温、防止粘连,不直接用凉水是基于卫生的考虑,是万万马虎不得的。稍等片刻,你就能大饱口福了。用漏勺把漏鱼轻轻捞起,等水基本控净,盛碗,浇上蘸水,如果加一点酸菜,就是名副其实的陕西著名小吃“酸菜鱼鱼”。如果加一些荠菜、灰灰菜等时令野餐,则色、香更具特色,味道更加鲜美。这时你如果还拿筷子一个一个夹,非把你馋死、急死不可。文雅的吃法是拿勺子像吃馄饨一样,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简捷的吃法是端起大老碗,就着碗沿,用筷子把鱼鱼连带蘸水扒进口里,浓香爽滑,入口即下,那才叫解馋,这是豪爽的老陕最常采用的吃法。勺子是小孩子的餐具,真正的老陕是不屑于用它吃鱼鱼的,关键是——不过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农忙时节,特别是大热天,它是不可多得的快餐美食,清早打一大锅搅团,漏一大盆鱼鱼。不管地里多忙,不管你什么时候,饥肠辘辘,筋疲力尽,口干舌燥回到家,那清凉浓香的即食鱼鱼既抵饱,又解渴,还降温,是什么美馔佳肴都无法比拟的。一番狼吞虎咽,稍作歇息,你又能精神抖擞地很快出现在自己的责任田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搅团的第三种吃法是煎。把搅团趁热盛在碗或碟子里,待完全凉透成型后,切成小小的方块,倒进烧开的蘸水锅里煎煮,热透为止。蘸水的味道深入搅团内部,虽然比不上热搅团的绵软,但香味更加厚重悠长,让你回味不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越吃越想吃,越吃越爱吃,也许这就是老陕爱吃搅团的根本原因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吃搅团行家,至于打搅团,十窍已经通了九窍,只差那么一丁点就全通了。如果哪位想一饱口福,请到我家做客,我会请一位名副其实的高手,那搅团会香得你出门找不到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