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谍战小说《四明虎啸》第二章（续三）

山海@松

　　红色谍战小说《四明虎啸》第二章（续三）

年过完之后，正月初三，长寿就要回上海去了。临走时一再叮嘱灿雄，要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再不要去金鸡山上玩了，因为不知哪天万一老虎怒了，还是会吃人的。还有，村前的大水坑水很深，不要去玩。灿雄一一答应。

那次金鸡山之行让灿雄觉得山虎挺义气，感情上跟他亲近许多。山虎也觉得灿雄蛮有胆量，挺对自己脾气的。山虎家就在村西首，离灿雄家也不到五十来米，所以自此后二人便经常在一起玩。有时灿雄去找山虎，有时是山虎过来找灿雄。

李家坑所在的这条山沟是四明山里通往北边古城一带的要道，山里人要向北远出山外必须从这里走，所以平时来往经过的人不少。山虎家的小茶铺是山虎爷爷在世时传下来的。数十年前，山虎的爷爷在山沟边建了这二间房，开起了小茶铺，让过往行人在这里歇脚，喝点茶水再赶路，这门生意已经做了数十年了，如今传到长庚手里。平日里茶铺由山虎的姐姐山妹照看，山虎的父亲长庚在坡地上种些粮食蔬菜，有时要山虎帮着做些农活。所以还是灿雄过去找山虎的次数多。

浙东民间有一句俗话：楝树花开，洗浴进棺材；楝树花谢，洗浴洗到夜。在南方，楝树一般在四月中下旬开花，五月中下旬谢花。俗语的意思是楝树花开时不适于下水洗澡；楝树花谢了，河里水温高了，才是下水洗澡的好时光。不过山里太阳光照时间比山外短些，楝树花谢也迟些 ，下水洗澡的时间也得推迟些。所以，每年到了六月底，李家坑村前的水坑才会热闹起来。

溪沟中的水坑大多是由溪水冲激形成的。李家坑村前这个水坑是村里唯一一个水坑了，村里人取水、洗衣、洗澡大多得到这里。水坑长长，水流由南而北。水坑两头水浅，中间成潭，最深处约四、五米。南边水浅处取水，北面水浅处洗衣、洗澡，多少年来，习惯成自然。

夏日傍晚时分，地里、山里、屋里忙活的人歇了手，便到这里洗一洗，游一游，玩一玩。于是，李家坑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便聚到这里，泡在水里头，享受水的清凉和戏水的快乐，将一天来的劳累搓落下来，将一天来的不快抖落下来，让它漂进水里，随水而去。男人们下水前都脱了上衣，露出爆突的胸肌，在水里嬉戏。

这时候一些有男人的、没男人的女子便踩准节奏出现在水边。她们洗着衣服，面带桃花，目光专注，偷偷瞟着，痴痴盯着心仪的男人。看他在水里游来游去，看他搓着上上下下的肌肉，跟他玩笑，跟他眉来眼去。有的女人手上搓着的衣服慢慢漂走了，沉进水里，都还不自知。

山虎也来了，灿雄也来了。不过山虎是自己来的，而灿雄是爷爷带着来的。山虎前年就会游泳了，而出生在黄浦江边的灿雄还没有。一个男子汉不会游泳怎么行啊！山虎便做老师，灿雄当学生，他们先在南边水浅处练着，尽情嬉戏着。一个夏天下来，灿雄会水了，不但学会在水面上游，连潜水都学会了。他学会了从南边的浅滩游过深潭，游到北边的浅滩，再从北边游过来，来去自如了。于是，爷爷奶奶的心放下了。

不过第二年的夏天，来事情了。

大人都知道，中午下水是危险的。因为中午太阳猛，地面温度高，人的体温也高，而水坑里水温却低。这时候，无论大人还是小孩，下水后便会脚抽筋，溺水。以前，玩水的人死在水坑中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了。所以即便天怎么热，中午是没有人去水坑洗澡的，为此，灿雄不知多少次听过爷爷奶奶的规劝了。可是中午实在太热了。李家坑没有电，不像上海滩，热了可以到商店里去吹吹电风扇。李家坑没有高高的楼房，热了可以躲进高楼下阴凉处吹吹穿楼风。不过，山里也有山里的阴凉，那就是阴山里的山洞了。可是那儿不安全啊！有吃人的野兽，有咬人的毒蛇啊。路又远，还没有走到阴山里，太阳早把人晒瘪了。 怎么办？想办法啊！想来想去，灿雄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爷爷奶奶不是说中午不要去水坑么？那我就去那儿，那儿可是一个好地方，别人想不到的。嘿嘿！想到了就要做，说干就干！那现在就走吧。

灿雄趁着爷爷奶奶正在屋里打盹，偷偷溜出了屋，来到不远处路边一个草棚里。大中午的，草棚里也热啊，还比不上屋里凉快呢。灿雄怎么会到这里乘凉呢？因为他看中草棚里的水井了。水井冒着冷气，井水凉快，一定爽极。灿雄知道，平日里，只要哪一家从地里摘个瓜，便放进井里沉着，直到傍晚时再取出来吃。灿雄吃过这种井水里沉过的瓜，就像吃棒冰一样，好冰爽！灿雄喜欢这种感觉，他太喜欢这种感觉了，他太需要这种感觉了。因为夜深人静之时，他已经无数次想像过这种诱人的感觉了。

半人高的青石井沿口冒着冷气，一条麻绳挂一个木水桶，从草棚架上垂下来，浮在井水里。

灿雄不加思索，捏住井绳慢慢滑入井中。为什么不加思索？因为这是他早有预谋的动作。这个动作，他也已经趁着夜深人静思谋过好几回了。这样悄悄下去，然后沉入井水里，在井水里爽。直到爽透了，再悄悄攀着井绳爬上来。哈哈，你说聪明不聪明，你说爽不爽！

嗨！身体沉到井水里，真是太凉快了。灿雄感到这是这个夏天里最爽的感觉了。山虎啊，你这么大胆，连老虎都不怕，你怎么没有想过这一招呢？是啊，我们是好朋友，有好事要一起分享的。等上去后，我马上去告诉你，让你也下来爽爽。

人说，乐极生悲。应验了。正当灿雄在井水里爽着，畅想着，祸水也上身了——不幸找来了。灿雄突然感觉脚麻木了，不听话了，身上也感觉冷了。他开始紧张了，捏着井绳想爬上去。可是，脚不能动了，怎么爬都爬不上去。他害怕了。

他哭，他叫，可是并没有人回应他。他呼喊，他求救，可是救命的人并没有出现。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无力了，只是捏着井绳，露出一个头。他抬头，望着上方圆圆一块蓝天，那里云，更没有人的身影。他绝望了。

这时候，他脑海里出现远在上海的父母、哥哥，还有近在咫尺的爷爷、奶奶，还有他在山里结交的好朋友山虎。他感觉他的亲人，他的好朋友，正从脑海里飘出，随着井壁慢慢爬升，离他而去。他想抓住他们，可是抓不住。他想叫住他们，可是叫不动。而自己呢，似乎正在下坠，向一个黑色、阴沉、冰冷、无底的空间下坠，加速下坠……

正当灿雄将要失去知觉时，救命人到了。

吃过中饭，长庚给山虎派了个活，他说：屋前放着的一堆木头，是冬天里烤火的，你将它劈了晒晒。说完便去山坡地里干活了。山虎拿了把斧头，也开始忙活起来。或许是冥冥中的感应，正当灿雄哭着喊他的名字之时，山虎突然心脏一阵乱跳。肯定是出事了。是谁呢？爹前脚刚走，不会是他。他马上想到了灿雄。这一念刚闪过，他立马丢下斧头，向灿雄家狂奔而去。

山虎家灿雄家，相距不过五十来米，中间就是那口井。他刚经过井口，就见从草棚上下垂的井绳晃动着，里面有微弱的呼叫声音传出。便停下脚步往井里一望——

好傢伙，好朋友灿雄居然就在井水里泡着！

救命啊！救命啊！顿时，他全身血液上涌，扯足嗓门，像老虎一般嚎叫起来。

村里，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听见了他的叫声，便全都赶出家门向井口奔来。

灿雄已冻得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要救他，必须有人下到井里去。可是井口太小，大人根本进不去。山虎毫不犹豫说我去，便顺着井绳滑到井下。他抱起灿雄，将他的双脚放进水桶。解开自己腰间的围巾，将灿雄的腰跟井绳一起缚紧，仰起头，喊道：快快，拉上去。

井口守着的两个汉子便一起用力，将灿雄慢慢提了出来。马上便有一个汉子抱着灿雄向肖家飞奔而去。

肖家两个老人听见外面有人呼喊，刚想出去看个究竟，就有一个汉子抱着灿雄进了家门，将他放在床上。灿雄昏迷着，全身凉得吓人。这可怎么办？爷爷奶奶见此情景，慌得没了主意。

民间有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正当灿雄在井里呼喊救命之时，恰好从李家坑路过的清风道长右眼突然跳起来。要糟！李家坑肯定出事了。他马上想到灿雄，便一跳一跳，向肖家奔来。

清风道长为何第一个想到是灿雄出了事？那是因为前年灿雄刚到李家坑时，他就看出这孩子有贵人之相。他算了算，算出他在此地落脚，三年内必遇一场灾祸。要是他能逃过这一劫，那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这孩子将会遇到的劫难来自何方？他又算了算，只有两个方向：一是山上，来自老虎。第二便只能是村前那个水坑了。这就是清风道长跟灿雄初次见面那日，特意将山虎介绍给灿雄认识的原因。至于来自水坑的灾祸，他早就私下关照过灿雄的爷爷老肖了。可是清风道长算来算去，却没有算到这水上来的灾祸不是出自村前水坑，而会出在这口井里！看来还是自家道行浅，修炼不足啊！

清风道长心里愧疚，一路提心吊胆，七上八下，不到两分钟便进了肖家。

躺在床上的灿雄面色苍白，浑身冰凉，不省人事，呼吸微弱得就像游丝，慢而弱的脉搏，几乎无法感知。灿雄的肚子没有涨，分明并非是溺水。这是被冻僵了，是人在火烫的太阳下，突然浸入冰凉的井水中造成的。便吩咐道：快，将孩子衣服全脱了。说着，从行囊中取出一瓶烧酒，用嘴吸了一口，喷到灿雄胸腹部，然后用手掌搓起来，搓得灿雄皮肤发红。又给他翻了个身，分别在他背部、四肢喷上烧酒，不断搓动。待全身搓红之后，又将他翻过身来。见灿雄身上那小鸡鸡翘起，清风道长喜形于色。跟灿雄的爷爷说：好了，没事了。

灿雄的爷爷急问：嗳，人没醒，你怎么就说没事了呢？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了。清风道长语调轻松地说着，用右手拇指掐住灿雄嘴唇上的人中穴。

感觉正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坠落的灿雄方才听见几声老虎吼叫声，接着，又恍然感觉不远处跳出一只老虎，被它叼住。他不再下坠，而是开始往上飘升。周围风很猛烈，呜呜呼啸着。他看见上方出现一丝光亮，渐渐地，阳光灿烂起来，刺激他的双眼。他不觉咳嗽了一声，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灿雄一睁开眼睛，便问道：老虎，老虎呢？

怎么刚刚醒来便没头没脑问起老虎？爷爷脱口问道：什么老虎？

灿雄看看周围，根本没有老虎，便跟爷爷说：刚才老虎救我了。

爷爷说：老虎在金鸡山上，它怎么救你了！

灿雄说：我听见老虎叫了，是老虎把我背上来的。

清风道长说：山虎那几声叫的确像老虎，可是你说是老虎将你救出的，这是你迷迷糊糊中产生的幻觉罢了。他把山虎拉到灿雄身边说：是山虎爬到井里把你救上来的。

灿雄看着山虎，还有些不信：难道真不是老虎，是你？

爷爷跟灿雄说：是山虎，是他救的你。

山虎没说话，只是笑眯眯看着灿雄。

灿雄感觉自己跟山虎仿佛前世相识，神交已久，是前世就认了的好朋友。就紧紧捏住山虎的手，看着他，流泪了。

清风见此情景，心里动了一下：这两个孩子这些年来已经一起经历好几件事了，而且，算来日后还有更深的交往，这缘分实在不浅。如今世道这么乱，二人不如结了异姓兄弟，以后相互也好有个照应。所以便跟灿雄的爷爷说了自己的想法。

灿雄的爷爷回道:这主意好！那就选在今日吧，正好你也在场，给做个见证。

清风又问过两个孩子的意见，灿雄和山虎都点头。

于是，清风便差人将在家忙活的长庚叫来，问过他的意见，长庚也表示同意。

清风早就知道，虽说山虎个子比灿雄高出一个头都不止，却确确实实是同日晚上所生，但兄弟之间总得分个长幼尊卑。所以又向两边的长辈问过孩子出生时辰，方知山虎为当晚子时所生，而灿雄为丑时，比山虎晚一些。由此确定山虎为兄，灿雄为弟。

清风当即在屋外道地燃起一柱香，叫灿雄和山虎面向南，双双跪下，拜了天地。清风举起燃香，望着南天，说:今日李山虎跟肖灿雄结为异姓兄弟，山虎为兄，灿雄为弟，二人互相扶持，永不背叛，此心昭昭，望天地为证。

过了几日，清风道长跟山虎说，你别总以为你是他哥，只有你能救灿雄。我看你日后也有一大劫难，得灿雄相救，你才能活命呢。

哦？我有什么劫难，需要灿雄来救我？山虎听了心里颇不以为然，问道：师傅，那你可否说得明白些，我命中这一劫，犯在什么时候，是什么样的劫？

清风道长说：我算过，你日后将命犯红颜，这一劫便由此而起。

红颜？道长能说得明白些吗？山虎说。

清风道长抚着山羊胡，面有难色：天机玄妙，不可泄漏。俗话说红颜是祸水啊！我话只能说到这里，你随时记着、防着，说不定能躲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