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酒的小妹也不丑

淮浦

她坐在巷口的小木凳上，面前摆着一坛坛用粗陶封口的米酒，酒坛上贴着褪了色的红纸，写着“陈酿自酿，不掺一滴水”。夕阳斜斜地打在她脸上，光影在她侧脸勾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像是谁用铅笔轻轻描过一笔。她不说话，只是偶尔抬眼看看路过的行人，目光沉静，像一池不起波澜的水。有人匆匆走过，嫌她挡了道；也有人停下，买一壶酒，顺便问一句：“姑娘，这酒甜吗？”她点点头，嘴角微扬，却不接话，仿佛多说一句，就会打破这份安静的平衡。

我常去那条老街，不是为了买酒，是想看看她。她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裤脚微微卷起，露出一截干净的脚踝。头发随意披着，风一吹，便轻轻拂过肩头。她盘腿坐着，手放在膝上，像一幅画里走出来的人，不争不抢，也不媚不笑。有人议论：“卖酒的小妹也不丑，怎么就不见她多吆喝两句？”可我觉得，正是这份不争，才让她在这喧闹市井里，显得格外清透。她不像别的摊贩那样扯着嗓子叫卖，也不拿手机直播拉人气，她就那样坐着，像一坛封存的酒，等着懂的人来启封。

那天雨下得急，我躲进街角的屋檐下，看见她不慌不忙地把酒坛一一搬进窄小的棚子里，动作利落却不急躁。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抬手抹了把脸，继续整理。我走过去，买了壶酒，顺口问：“你不嫌这活儿累？”她笑了笑，说：“累是累，可这酒是我阿爸留下的方子，我不卖，就没人知道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不是在卖酒，是在守着一段味道，一种记忆。她托着下巴望着雨幕出神的样子，像极了那些被光影温柔包裹的画中人——宁静、优雅，却不遥远。

卖酒的小妹也不丑，她甚至有种少见的体面。不是靠妆容打扮撑起来的漂亮，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她不迎合，也不躲闪，就那样自然地活在市井烟火里，像一缕藏在酒香里的光。这城里有太多喧嚣的美，闪得人睁不开眼，可我偏偏记住了她——那个不说话、只递酒的姑娘。

她让我想起一句话：有些人生来就不属于热闹，却能让热闹为她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