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道清粼粼的水流,如大地舒展的脉络,蜿蜒穿行于吕梁山南麓的黄土残塬间。它不是汾河那样的声名显赫,也非沁河那般的清奇秀丽,却以174公里的长度、4326平方公里的流域,串联起蒲县、隰县、吉县、大宁的烟火与沧桑。《水经注》称其“昕川”,“昕”为黎明曙光,恰如这条河流,在晋西苍茫的土地上,默默照亮了华夏文明的一段远古晨曦。</p> <p class="ql-block"> 站在蒲县太林乡东河村的朱家庄,昕水主源从摩天岭的沟壑中渗出,初为细流,却带着黄土高原的坚韧,向北接纳北川河的清冽——这条发源于克城镇安马五村的支流,流经高阁、河底等村落,将克城川的砾石与养分悄然裹挟。向南,南川河自中豹梁后窑沟而来,穿过南曜、枣林等村庄,在蒲城镇荆坡村汇入主河。</p><p class="ql-block"> 另一股水流在黑龙关出发一路西行,过蒲县黑关镇西坡村时,便沾了几分文气与侠气,文学青年西戎在此携笔从戎,将昕水的清冽与黄土的厚重一同舀进砚台,“饱蘸昕水写烽火,吕梁风骨入篇章”,那些流淌的河水化作笔端的热血,铸就了《吕梁英雄传》的精神底色。 </p><p class="ql-block"> 昕水继续流淌,在河湾处撞见东岳庙的翠柏,山绿柏翠环抱着河道,晨光里树影投在水面,碧波荡漾恰似天然涤尘之泉,“柏影映河涤俗念,山风送爽远喧嚣”,所谓“昕水荡涤脏乱身,无须再去下地狱”,原是这河与山的默契:洗净俗尘,便得自在。“心灵圣境”这个名号倒也实在。</p> <p class="ql-block"> 几股支流如臂膀般环抱,让蒲县县城坐享冲积扇的肥沃与水源的充沛。而在蒲城镇的河湾处,昕水更映过革命者段云的笔影,他俯身河边洗笔,清水漫过砚台、涤尽墨尘,既洗去纸间冗余,也磨砺着革命初心,最终让红色信仰顺着笔锋流淌,“清水洗笔砺初心,墨痕映河铸红魂”,成为镌刻在岁月里的书法传奇。</p><p class="ql-block"> 此刻的昕水,已非细弱溪涧,而是载着文心与侠气、裹着两岸村落的期许,向西奔涌,在薛关镇的古驿村旁,与13550年前先民留下的石器遗址擦肩而过,那些散落在阶地的石核与刮削器,是人类与这条河流最初的对话。</p> <p class="ql-block"> 河流行至隰县午城,迎来了最盛大的拥抱。城川河古称蒲水,自交口县石楼山发源,流经下李、龙泉等乡镇,携吕梁深处的灵气而来;这清冽的城川河畔,藏着一处禅意秘境——小西天。昕水潺潺绕寺而过,当地人取河泥塑佛,那些菩萨眉眼间便自带河水的温润,“昕水和泥塑禅心,溪声伴禅悟本真”,殿内香火与河雾相融,让人恍然悟得“洗心听禅此间好,何须取经到西天”的真意——禅不在远,在山在水在本心。</p><p class="ql-block"> 东川河古称紫川,由蒲县克城川与隰县紫峪河在黄土镇交汇,带着“紫川奔涌”的气势,于川口村投入昕水怀抱。</p><p class="ql-block"> 《隰州志》载,隋开皇五年设隰州总管府,这座“河东重镇、三晋雄邦”便坐落于两河汇流的冲积扇缘,既得昕水灌溉之利,又避洪水侵袭之险。站在隰县大观楼下,“三晋雄邦”的匾额在风中微颤,遥想西晋永嘉二年,刘渊在此建都称帝,国号为汉,昕水河畔曾响起过帝都的钟鼓;北宋时,苏轼推荐的刘季孙任隰州刺史,米芾为求心爱之物写下《箧中帖》,文人风骨与河风相融,为这片土地添了几分雅韵。而瓦窑坡东周墓地的五鼎遗存,印证着这里曾是晋国卿大夫的封地,那些深埋地下的青铜礼器,或许曾浸润过昕水的湿气。</p> <p class="ql-block"> 从隰县向西,昕水进入大宁境内,过胡坡,经罗曲,再绕大小冯,在城南与义亭河同清合流。义亭河虽为黄河二级支流,却与昕水流域文脉相连。这条发源于金刚岭的河流,接纳安乐沟河、吴家沟河等支流,北流经川庄、三多、楼底、吉亭等村庄。滋养着海拔800至1200米的黄土台塬。这里年均光照2395.5小时,昼夜温差11.5℃,无工业污染的空气与河流浸润的土壤,让吉县苹果赢得“好看、好吃、好存”的美誉,成为全国最佳优生区之一。而隰县的玉露香梨,更是将河流的馈赠发挥到极致——《诗经》中“隰有树檖”的记载,印证着这里千年的植梨史,明清时为皇家贡品,如今80%的耕地种植梨树,80%的农民从事果业,这颗“中国第一梨”,正是昕水及其支流滋养出的味觉传奇。蒲县克城一带的核桃林,同样得益于北川河的灌溉,饱满的果仁里,藏着黄土与河水交织的清香。</p> <p class="ql-block"> 晋西群山环抱中的大宁县城,因河而润、因水而兴,这条贯穿县域的河流,如一条清冽的玉带,既滋养着两岸沃土,更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品性,映照出一代代清官廉吏的风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大宁虽为偏远小县,却因昕水滋养的清廉底色,孕育出彪炳史册的勤政佳话。明代知县何廷锜拒匪贿、济贫民,以“乐善不倦”的初心映照河光;清代知县杜棠三任于此、终老任上,家贫不能归葬却冒死请赈,用一生坚守诠释“居心似水”;还有罗纲连任十二载平息匪患,吴兴祚修文庙、抚流亡,崔同绂修志赈灾,杨家洪书记创修隔坡水平沟、兴农建厂扩大街、离宁四十年百姓犹念……他们的身影与昕水相融,河水涤荡污泥的澄澈,恰如清官们拒收贿赂的气节;河水流经沟壑仍守清冽的执着,恰似他们赈灾救民的赤诚;水声潺潺滋养万物的温柔,宛若他们振兴文教的泽被。这些人格魅力与昕水的清廉品性相互浸润,共同塑造了大宁“爱民如子、清廉自持、勤政为民”的政治文化传统,而这份坚守与黄河文化的坚韧包容交织,早已沉淀为大宁人文精神的核心。</p><p class="ql-block"> 河道蜿蜒曲折,水势时缓时急,它依依不舍地眷恋着这片丰饶的土地,因而在昕水镇、曲峨镇的河湾之地,形成了肥沃的冲积扇淤地。淤地上崭新的晋西南水果交易中心,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摇曳生辉,风姿卓越,引人入胜。而最令人心醉的莫过于昕水河公园,以水命名,汇聚万水精华,湿地连绵,鹭鸟翩跹,鹤鸣悠扬,古城相依,绿意盎然,如同一幅山水画卷,“大河文明,山水大宁”的美誉实至名归。</p> <p class="ql-block"> 昕水在桑峨村的“白马啸”瀑布,状如袖珍壶口,龙槽对峙,下游温泉常年保持13℃,成为黄土高原上罕见的水文奇观。而大宁县太古镇的芝麻滩遗址,藏在二级阶地的砾石层中,47件石核、砍斫器诉说着旧石器时代晚期先民的生存智慧。在这里,河流的每一次转弯都孕育着生机,每个山塬上的果园里,“宁脆”苹果、红富士苹果挂满枝头,在昕水水利工程的滋养下,成为广大村民的甜蜜事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沿着昕水及其支流而行,最动人的莫过于那些临水而居的智慧。从蒲县黑龙关镇的肖家沟村,到隰县午城镇的川口村,再到吉县的屯里川沿岸,十几个乡镇、百余个村庄如珍珠般镶嵌在河湾与冲积扇上。先民们早已洞悉冲积扇的秘密:从扇顶到扇缘,沉积物由粗变细,黏土层形成天然地下水库,泉水涌出之处便是宜居家园。蒲县黑龙关镇、蒲城镇、薛关镇;隰县的下李镇、龙泉镇、城南镇、午城镇、黄土镇、寨子乡;吉县的屯里镇、大宁的昕水镇、三多乡、曲峨镇、太古镇,无不选址于河流阶地,既得灌溉之利,又避洪患之险。即便是明代的笊篱寨、清代的阜城寨遗址,也紧邻昕水河,依崖而建,借河流天险形成易守难攻的格局,见证着这里曾是兵家必争之地。</p> <p class="ql-block"> 历史的风烟在昕河水中沉淀。薛关遗址4700件石制品的敲击声,与午城战斗中八路军115师的枪炮声遥相呼应;翠微山新石器遗址的陶片,与隰县千佛庵的明清壁画同样珍贵;芝麻滩的石器与吉县五龙宫的钟声,共同谱写着晋西的文明史诗。这条河流见证过刘渊称帝的雄心,也记录过红军东征的足迹;滋养过古代的农耕文明,也孕育着现代的果业振兴。它的水流中,既有旧石器时代的粗犷,也有唐宋文人的雅致;既有战争年代的激昂,也有和平时期的恬静;更有文人以笔为刃、革命者以墨明志的赤诚,禅院梵音、古寺清风的悠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昕水河,依然保持着固有的节奏。蒲县城区段的整齐护坡,隰县九桥风月的锦绣两岸,大宁果园里的灌溉管道,吉县民宿间的牡丹飘香,都在诉说着河流与人类的共生之道。曾经年输沙量千万吨级的河水已不再浑浊,高原水土流失的创口已逐步治愈,它带着黄土地深情的馈赠,滋养着下游的农田与文明。那些曾经的古战场,如今已是苹果飘香的田园;那些曾经的制陶作坊,已被现代化的工厂取代;唯有河流的流淌,一如既往,如时间的指针,丈量着从黎明到黄昏的岁月。</p> <p class="ql-block"> 站在昕水入黄口,落日为河水镀上一层金辉。这条被《水经注》赋予诗意名字的河流,不仅是地理的纽带,更是文明的载体。它发源于摩天岭的晨曦,汇聚了北川河、南川河、城川河、东川河、义亭河的支流,如血脉般贯穿晋西大地。从旧石器时代的石器敲击,到新石器时代的农耕定居;从隰州总管府的钟鸣鼎食,到现代果园的甜蜜丰收;从红军东征的烽火,到乡村振兴的号角,昕水河承载的太多太多——有文墨丹心,有禅意清风,有英雄风骨,更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悠长。</p><p class="ql-block"> “昕”为黎明,这条河流恰如它的名字,在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中,执着地走向黄河,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它不张扬,不喧嚣,却以泥沙为墨,以河道为纸,书写着晋西的沧桑与希望。那些浸润在河水中的文明印记,那些滋养于河流畔的丰饶物产,那些世代临水而居的人们,都将随着这不息的流淌,继续走向下一个黎明。这,就是昕水河的故事——一条河流与一片土地的深情守望,一道文明与时间的无尽对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路西奔的昕水,在大宁境内褪去了峡谷奔涌的激昂,愈发从容平缓。它绕过村落田野,漫过浅滩石碛,最终在县域西锤古镇村,平静汇入黄河,没有惊涛拍岸的壮阔,唯有润物无声的安定。这“静水流深”的归宿,恰与“大宁”之名的内涵不谋而合——“宁”是昕水安澜的馈赠,是清官治理下的民安物阜,是山河岁月里的平和静好。河水入黄的从容,仿佛是大宁这片土地的隐喻:以清廉为骨,以安定为魂,在晋西的群山之间,守着一方水土的澄澈与安宁,让流淌的昕水,成为承载沧桑、见证初心、守护祥和的永恒脉络。</p> <p class="ql-block">声明: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p><p class="ql-block"> 不收鲜花!不用送花!多多点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