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前几年,我曾陪父母亲去离七星仅半小时左右的上海古镇—枫泾。她让我记忆深刻。</p> <p class="ql-block"> 记得脚下的青石板路,在梅雨时节里泛着清润的光。与周庄的喧闹不同,枫泾的静,是一种沁入骨子里的、带着书卷气的静。这里的风仿佛也走得慢些,懒懒地拂过廊棚,带着水汽与老木头淡淡的霉味,竟有几分穿越时光的妥帖。</p> <p class="ql-block"> 所谓“一步跨两省”,起初只当是个新奇的说法。直到真正站在那座窄窄的石桥上,看着脚下这条名为“吴越界河”的绿水,才恍然有所悟。这河水,流淌的不仅是地理的疆界,更是千年文脉的交融。它无声地见证着,这方水土如何自唐代以来,便以一股绵延不绝的文气,孕育出三位宰相、五十六位进士、一百二十余位举人,乃至两位状元的鼎盛人文。那份“金榜题名”的荣光,早已渗入水波,映在每一片黛瓦之上。</p> <p class="ql-block"> 古镇的灵魂,一半在水,另一半,便浸染在那份从历史深处透出的墨香里。这份墨香,既有庙堂之高的庄重,也有江湖之远的鲜活。那庄重的,镌刻在状元坊的石碑上,也萦绕在清代状元蔡以台曾苦读的老宅间;那鲜活的,则跳跃在金山农民画浓烈的色彩里,也吟唱在传承千年的《枫泾竹枝词》中。想那唐代诗人刘禹锡,或许未曾料到,他在巴山楚水间采风创作的竹枝词,会在此地生根发芽,被蔡维熊、程兼善等79位本土诗人续写了750余首,将此地的名流古迹、四时风物、民间轶事,都化作了清丽悠扬的“枫溪棹歌”。这何尝不是一面文化的镜子?它既照见了文人雅士的诗心,也映现出市井百姓的日常。</p> <p class="ql-block"> 这份文脉,从未断绝。它从古代状元的笔端,流泻到现代大家的画卷里。海派书画巨匠程十发先生,正是从此间走出,他题写的“清风桥”桥名,至今仍是古镇一景;而在丁聪美术馆里,我们又能从那些犀利的漫画中,读到另一种清醒与幽默。古老的书香,甚至在当代以一种新奇的方式获得延续——那些由老宅改造的现代书院里,一杯名为“状元”的咖啡,便巧妙地将古人的功名与今人的闲适 bridge 在了一起。</p> <p class="ql-block"> 若说诗画是精神的食粮,那么枫泾丁蹄的香气,便是此地最诚实的风土志,是萦绕在文雅气息之外,那份无法抗拒的、扎实的人间烟火。那厚实的、带着甜蜜酱油气息的肉香,能穿透潮湿的空气,直直地钻进心里去。寻香而至,看那酱色油亮的蹄髈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便觉世间所有的浮躁与清高,都能被这一锅红火与温暖所包容、安抚。</p> <p class="ql-block"> 今夜,我忽然觉得,这枫泾古镇,本身就是一面多棱的明镜。它一面映照着地理的疆界,一面折射着艺术的跨界;它既反射出科举入仕的宏大叙事,也倒映着竹枝词里的市井温情。它不与你高谈阔论,只是静静地、完整地,将它的千年积淀——吴越古镇、科举名邦、画中水乡、诗书之地——一一展现在你面前。</p> <p class="ql-block"> 那时离开时,依旧是那条湿漉漉的石板路。我回头望去,廊桥下的老人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书院里的年轻人正对着一杯“状元咖啡”出神,而丁蹄的香气,依旧与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墨香缠绵在一起,未曾散去。历史在这里,从未走远,它只是换了一副亲切的眉眼,继续着它的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