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 我的大学

浏投明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题记:青涩的岁月在岳麓山脚流淌,带着乡音的朗读声飘散在九月的风里。三点一线的生活像未拆封的信笺,藏着无人知晓的惶惑。英语课本的折痕里总夹着黄昏,七十多分的成绩单是月光晒不干的惆怅。贫穷给青春镀上笨拙的釉色,图书馆的旧木香却悄悄渗进骨髓。四年时光如食堂窗口蒸腾的热气,消散时才发现,那些为单词蹙眉的夜晚,早已凝成掌纹里最温柔的河流。</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岳麓山的枫叶又红了。我站在湘江边上,望着对岸那片熟悉的黛色山影,恍惚间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校园。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与记忆中那股青涩的风重叠在一起,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往昔。</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秋天,我背着褪色的帆布包,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走进中南的宿舍楼时,裤脚还沾着家乡稻田的泥点。那栋苏式建筑的红砖墙爬满了常春藤,阳光透过叶隙在走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的床铺靠窗,抬眼就能望见岳麓山起伏的轮廓,像一轴未完全展开的水墨长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普通话对我来说是比微积分更艰深的课题。记得第一次班会上,作为学习委员的我紧张得手心沁汗,把"朗读比赛"说成了"狼读比赛"。教室里爆发的笑声像潮水般涌来,我站在讲台上,看着二十六张模糊的面孔在日光灯下晃动,突然觉得窗外的知了声格外刺耳。后来我每天清晨躲在化学楼后的石阶上,对着斑驳的墙面试图矫正发音,直到露水打湿了球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贫穷给青春镀上了一层特殊的釉色。我的搪瓷饭盆总是打最便宜的土豆丝,偶尔加个五毛钱的煎蛋就是盛宴。同寝室的城里孩子讨论着新开的录像厅,我却惦记着图书馆过期杂志架上那本《英语世界》。每当暮色染红教学楼的红瓦屋顶,我总爱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看夕阳把黑板上的公式符号都熔化成金色的流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英语课是我永远跨不过的坎。当城里同学流畅地朗读课文时,我还在为初中才接触的二十六个字母懊恼。记得某个深秋的夜晚,我在语音室反复跟读"th"的发音,窗外飘来桂花香,录音机里的美式英语像隔着一整个太平洋。成绩单上那个永远徘徊在七八十分的数字,像块烙铁般烫在心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图书馆的樟木书架是我最忠实的伙伴。那些泛黄的书页间藏着比食堂饭菜更诱人的香气,我在《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扉页上发现过前届学长用铅笔写的批注,在《红楼梦》的夹页里捡到过风干的枫叶书签。有时读到深夜,管理员催关灯的咳嗽声惊醒了沉浸在文字中的我,才发觉整个阅览室只剩我一人,头顶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寝室楼下的玉兰树开花时,整条小路都浸在甜香里。我们八个来自天南地北的男生挤在十五平米的房间里,夏天的电扇转出热风,冬天的玻璃窗结着冰花。睡我下铺的甘肃伢子总在梦里背元素周期表,斜对床的西北汉子收藏着厚厚一叠家书。某个停电的夜晚,我们点着蜡烛打双升,火光在每个人年轻的脸上跳动,墙上的影子比真人还要高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二那年的元旦晚会,我穿着借来的西装欣赏节目。聚光灯下,我看见前排女生发梢别的蓝色发卡闪着细碎的光,像暗夜里的萤火虫。散场后飘起小雪,我和几个同学踩着薄雪去后街吃米粉,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也模糊了那些想说又咽回去的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岳麓山的石板路我走过无数遍。春天踩着湿滑的青苔去爱晚亭看书,秋天在层林尽染的山径上背诵考纲。有时会遇到晨练的老教授,他中山装口袋里总插着支钢笔,走过时带起一阵书卷气的风。毕业前最后一次爬山,我在半山腰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看山脚下的校园像积木般摊开,湘江像条银链子绕城而过。</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离校那天下着毛毛雨。我站在月台上,望着站牌上"左家垅"三个字渐渐被雨水晕开。火车启动时,突然看见班长老史追着车厢跑,他手里挥舞的红色毕业证封皮,成了记忆里最后的亮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母校已更名合并,当年的苏式教学楼改成了玻璃幕墙的智能大厦。但在我记忆的底片上,它永远是红砖墙上爬满常春藤的模样。那些为英语发音苦恼的清晨,那些就着台灯啃馒头的深夜,那些在图书馆书架间迷路的下午,都变成了青春书页上褪色的批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湘江水依然北去,岳麓山的枫叶绿了又红。偶尔梦见自己抱着课本匆匆穿过校园,醒来时窗外已是异乡的月光。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遗憾与不甘,如今都成了可以微笑着下酒的故事。就像当年总也发不准的"th"音,现在反而成了最怀念的乡音。</p> <p class="ql-block">文字 浏投明</p><p class="ql-block">图片 来源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