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川陕游(一)

闻香识花

　　秋天的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视觉感触以及由此带来的不同心境。深秋是深沉的，略带点忧伤甚至悲壮色彩。在此情景的某一时刻，我们突然起意去走四川的古蜀道，只因想起那一声回响千年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浩叹。李白的身影仿佛飘荡在潮湿的蜀道上，须发怒张，对着长空发出呐喊！于是我们十个不到70岁的现代人，穿着冲锋衣、拄着登山杖，从武汉直奔四川广元，怀着庄重的仪式感，一步一喘地，将李白的诗句，走成脚下的现实。

　　古蜀道是古代连接关中平原与四川盆地的交通网络，起于陕西长安，止于四川成都，全长约1000余公里。它是古代蜀地通往长安的主要道路，也是古代蜀地对外交往的重要交通枢纽。蜀道的北段主要由故道（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与阴平道组成，南段则包括金牛道、米仓道与荔枝道。蜀道的修建始于秦汉时期，历经多个朝代的完善和发展(有兴趣的朋友可上网了解古蜀道的详细介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成语就出自此地。

　　凭我们的体力要走完全程很有难度。按自媒体的推介，我们第一天选择了走一截精华路段:翠云廊古蜀道。翠云廊古蜀道位于广元市剑阁县和绵阳市梓潼县，以剑阁县部分为主体部分属金牛古蜀道，也是剑门蜀道遗址的核心组成部分。狭义的翠云廊古蜀道指翠云廊景区。有剑阁柏、隆中对柏、望夫柏、鸳鸯柏、石牛柏、结义柏、宋柏等古树。翠云廊古蜀道与剑门蜀道相伴而生、互为依存，也因现存古树被称为“蜀道奇观”和“森林活化石”。

出发时天气阴沉，却并无“悲壮”之感。脚下的徒步道，是依着古蜀道的遗迹修的，较为宽阔平坦。翠云廊沿路两边成行排列的古柏树，每一株都高大茂盛、郁郁葱葱，丝亳没有衰老的迹象。我有些恍惚，这哪里是“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分明是一条被文明悉心熨帖过的、安全的怀古路径罢了。

下面这棵柏树，是近万株古柏中最老的，树龄达2300年。

　　翠云廊古柏平均树龄在千年以上，最高达2300年，有些古树还命了名，株株高大威猛，形态各异，震撼至极。我一走进树林便慌了手脚，拍不完拍不完根本拍不完！

　　古人为什么沿路种植柏树？带着疑问我们走进了古柏博览馆，得知种植古柏的作用真不少:一是作为路标，行人不会迷失方向；二是计程，知道走了多少路；三是保护道路，不至于被雨水冲垮路基；四是方便维修栈道，可就近伐木取材；五是为行人提供遮阳避暑的功效。

古人的智慧可见一斑。

　　作为现代景区，为方便游客游览，对道路会作拓宽硬化处理。而古蜀道的真容，是不会完全被掩藏的，当我们走到剑门关时，地形的峥嵘便显现出来，两崖对峙，其峰如剑，其势如门，视线望出去，没有任何依凭，只有空荡荡的、令人心慌的山谷。这时，你才真正懂得李白那句“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的精准而恐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蜀国姜维凭借地势险要挡住了钟会十万大军，剑门关是冷兵器时代唯一没被攻破的关隘。

　　走在狭窄陡峭的山路上，我仿佛能听见，这山崖的肌理里，封存着无数声音。有当年开凿栈道的匠人，铁锤敲击钢钎的叮当声，那声音里混着血汗与叹息；有负重的背夫，吭哧吭哧的喘息，扁担在他们肩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有奔波于秦蜀之间的商旅，马蹄踏在石头上的嘚嘚声，清脆而寂寞；或许，还有那位诗酒纵狂的谪仙人，衣袂飘飘，在此驻足长吟的余响。他们都不在了，可他们的气息，他们为这条路所付出的气力与生命，仿佛渗进这石头的每一道纹路里，纵使千年过去，仍然生动如许。

　　千年前的李白，行经此地，他看见的，是功名的虚无，是行路的艰难。而千年后的我们，站在这同一条道路上，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愫。我们不再为生存而行走于此，我们是为了一种“体验”，一种对历史的凭吊，甚至是对身体体能的试探。蜀道之于我们，已从一个地理的、政治的、经济的屏障，演变成了一个精神的、文化的、审美的符号。它的“难”，不再仅仅是阻隔，更成了一种魅力。我们正是要通过这肉身的疲惫与惊险，去拨动那根早已沉寂的历史琴弦，听它发出一声微弱却真切的回响。

　　下图左边是现代的索道，右边陡峭的山石上是猿猱道。

放大看猿猱道。

　　下山的路，轻松了许多，思绪却愈发沉重，不过一刻钟，便已回到了那个熙熙攘攘、售卖着各种“蜀道记忆”纪念品的世界。回望身后，群山默然，云雾依旧缭绕，将那一条我们方才用双脚丈量过的古道，轻轻掩去。

　　我忽然明白了，李白的“难于上青天”，是一个时代的绝唱，唱的是隔绝与天堑。而我们今日的行走，却像是在这绝唱的余韵里，完成一次小心翼翼的“考古”。我们用现代的勇气与装备，去发掘那份属于古代的艰难。我们终究是过客，是游客。真正的蜀道，那足以让星辰坠落的蜀道，已随同李白的衣角，一同隐入了历史的烟云深处。

　　第二天我们去了被称为中国天然交通历史博物馆的明月峡。下图从左至右可看到6条交通线(蜀道)，分别为:

1、远古时候山民们走出的羊肠小道(金牛驿道)。

2、先秦时官府倡导在峡壁建立的栈道(先秦栈道)。

3、民国时期修建的川陕公路(原108国道)。

4、嘉陵江上的船道(嘉陵江水道)。

5、峡中江边船工们修建的纤夫道(纤夫道)。

6、川陕公路对面的五十年代修建的宝成铁路隧道(宝成铁路)。

明月峡古栈道遗址是迄今中国开凿时间最早，形制结构最科学，遗存孔眼数量最多，保存最完好，最具古栈道风貌的地段，现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明月峡雄奇险峻，李白过此方有《蜀道难》不朽诗篇。不走古栈道，不知蜀道难。明月峡更是国家级旅游风景区剑门蜀道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其地势的重要性，自古以来发生了不少的历史故事，如萧何弄舟明月峡等。

　　原108国道。现在是一条宽大的景区道路，走在这条路上，可上下左右看到6条古今蜀道。

先秦栈道。

　　原108国道的“老虎嘴”景观，也是《高山下的花环》取景地。

　　我们在广元所去景点如下图。

　　还有好多条古蜀道我们走不完，只能留下遗憾离开。我们带走的，是满身的尘土，与一声落在二十一世纪里轻轻的叹息。那叹息里，有满足，也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2025.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