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幸福出发

宁静

——一个退伍老兵的青春回忆

作 者 朱传章

美篇制作 宁静

背景音乐 向幸福出发 聂星宇 唱

致读者

2022年12月8日，（农历十一月初三）是我们山东临清兵、离开家乡、奔赴新疆、参军入伍五十周年纪念日，在庆典活动中，我写了一些短文，意在感恩父母、怀念亲情、致敬英雄部队、手足战友及青春无悔的自己 。
三年过去了，字纸已经陈旧，墨香早已散尽，但重读这些短文，仍然倍感亲切，爱不释手，身心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难以自拔。因为那是亲身经历，如同一块磐石，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因为那是真情实感，好似一池云锦，时时泛起幸福的涟漪。
岁月可以抹去许多记忆，但是抹不去刻骨铭心！参军入伍时，锣鼓喧天中的欢声笑语，皎洁月光下的秋波涟漪，是我人生中最美的风景，永远值得怀念、珍惜、铭记。

▲阿克苏国防团是具有红色基因、优良传统、战功卓著的英雄部队，她以“三猛精神”著称于世，声名远扬，享誉军内外，是我们逐梦军旅、实现梦想、青春无悔的地方。我们能在这样的部队服役，是一生的骄傲自豪。亲爱的部队，我想对你说一声衷心的谢谢。是您给了我锻炼和成长的机会，让我成为今天的自己。我将永远感激您

我认为参军纪念日是我们人生旅程的里程碑、转折点、奠基石，与其它节点一样，同样具有纪念意义；所有的庆典文字，都是战友们的真情实感、亲身经历、惊奇惊喜，不失为缅怀亲人、致敬青春、怀念战友的好文章，值得转发、分享、品味、汲取。
我们是战友、兄弟、同龄人，有感同身受，更有共同语言，只不过有些话我在短文里替你们说了。拙文里有你们的言谈举止，更有你们的德能勤绩，希望战友们闲暇之余读一读，说不定能帮助战友们唤起青春的记忆，发现成功的秘密、找到从容自信的自己。 参军纪念日与父亲忌日是同一天，所以我的庆典文字充满了个人情绪。悲喜交加泪欲流，欲言又止情难收，落笔不易止更难，缕缕情丝无尽头。拙文正是在这样的心境壮态下写出来的，尽管不尽人意，但总算了却了我的心愿，为庆典活动尽了一份心、出了一份力。
文字是情感的流露，情感是文字的基础，能在庆典活动中写出一些小东西，完全是一时兴起、感情使然。说实话，如果今天叫我写，打死我我也写不出昨天那样的感受来。这是我今天拿出拙文，“以旧充新”、致敬亲朋好友的缘由，也是我再度转发，一馈知音，以飨共勉的借口。
见笑了，献丑了，望战友们谅解。

向幸福出发

1972年12月8日，是农历的十一月初三。
“要走三六九”。初三是一个幸福吉祥、充满希望、值得纪念的好日子。
这天黎明，全县八百多名新兵，带着四十万临清人民的重托，带着八百多对父母双亲的希望，带着成千上万亲朋好友的期盼，带着家乡的太阳月亮，带着自己的青春梦想，带着青梅竹马的儿女情长，登上了西去的列车，踏上了从军进疆，逐梦军营的征程，飞向遥远的新疆。

出发的前一天，即 12月7日，我们松林公社的新兵在公社驻地农机厂集合。我家在松南，离农机厂很近，不必提前行动，所以与父母双亲、兄弟姐妹话别的时间就多了一些，感受血脉亲情的时间就长了一些。

我兄弟姐妹八个，我是家里的老小。我与父母双亲同甘共苦，和哥嫂侄儿和睦相处，跟兄弟姐妹情同手足，他们是我的精神支柱，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我知道他们支持我参军入伍的良苦用心，他们也明白我报名当兵的梦想初衷，都认为参军是一件好事喜事。所以，我们话别的时候，只有欢喜，没有伤悲，只有笑容，没有泪珠。我是在幸福快乐、喜庆欢悦的气氛中离开家乡，离开父母，离开兄弟姐妹的。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一人入伍，全家欢送。我好幸福！

▲这是同乡老战友齐廷哲的简笔画，再现了当年与父老乡亲依依话别的情景，用笔不凡、令人心动！每一笔，都蕴藏着故事，每一划都显露着真情

我是1956年11月19日生人，当兵时，还不满十六岁，可父母已经年过花甲，步入老年了。都说老来得子是大喜、乐不可支，可又有谁知道父子依依惜别、相牵相挂的愁绪啊！
当兵是父亲的主意，接到入伍通知后，他是满脸的微笑，一身的光荣。但是，当我真的换上军装，背上背包，离家出走的时候，也难掩恋恋不舍的神情。他，话比平时少了许多，语气比以往缓慢了不少，腿脚走起路来也没有从前那么轻快了。他不停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又不时的在远处窥视关注我的神态举动。相反，母亲的话比以往多了许多，语气比通常重了不少，语速比前几天快了些许，和我形影不离。她的右手抓着我的左手，她的左手抚摸着我的额头。一会儿拽拽我的衣角，一会儿正正我的军帽，一会儿扽扽我的衣领，又一会儿摸摸我的背包，唯恐我从她身边跑掉。 屋里屋外，父亲与我隔窗相望，心心相连，我知道，那是父亲在有意躲避我的目光，唯恐我看到他那焦躁不安的神情；桌上桌下母亲和我并排而坐，身心相依，我明白，那是母亲故作镇静，在努力平复她那颗不安的心。他们的每一个眼神、举动都流淌着深沉的爱，释放着炽热的情，给我以温暖、信心、勇气和力量。

▲这是七十年代母亲送子参军入伍的照片，充满了欢乐喜庆的色彩

儿行千里母担忧，风露寒霜月照秋。父母的这些“反常”，流露出父母内心深处的痛楚。虽然我年纪小，还不是真的懂事，但是，我能从他们这些微妙的变化中，感受到他们对我的牵挂、惦念与不舍，感受到他们的大爱无私、无声、无奈与无助。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汽车已经启动，游子即将远行，车上车下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父亲儿子的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同一个频率跳动。“孩子，一路顺风”，“父亲，请你保重”，言为心声，情深意浓，触到了我的灵魂深处，激动的热泪在夜色的掩护下，躲过了父亲慈爱的目光，伴随着我踏上了逐梦的行程。

▲松林村是我可爱的家乡，位于临清市城东十五公里处，是镇政府所在地。元末明初建村，距今已有近七百多年的历史，现分为松南松北两个行政村。历史悠久，民风淳朴，文化底蕴深厚；智慧并存，吃苦耐劳，物质精神文明。这是世人对松林村的高度评价。1972年松林镇70名（松林村12名）优秀青年应征入伍，离开家乡，奔赴新疆，在阿克苏国防团服役

五十年过去了，父母早已驾鹤西去，修凡成仙，我也已是当年父亲的年龄、花甲老翁，但父亲送我参军入伍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时常出现在梦中。“儿子，一路顺风”，还是那么亲切；“父亲，请你保重”，还是那么的情浓。行走在夕阳红的路上，还能得到父亲的关爱，我好幸福！
父母的高大形象永远屹立在我的心中。
长庚启明，天来梦醒。我再度扑进父母的怀抱，继续向幸福出发！

（2022年10月23日于东营美滨花园）

幸福的泪花

1972年12月8日，是我们山东临清兵离开家乡、奔赴新疆、走向军营、踏上征程的参军纪念日，但是，我觉得12月7日更有纪念意义。因为这一天，我们领到了县武装部颁发的入伍通知书，穿上了向往已久的绿军装，实现了当兵的愿望，成为了青春的偶像。这一天，是我们走向社会的起点，也是我们幸福人生的转折点，具有里程碑意义。我说的对吗？

▲阿克苏______我的第二故乡，是我从军服役的地方，每每想起，心头就会泛起幸福的涟漪。因为那里，埋藏着青葱岁月的诗行、封存着年轻心跳的回响、刻下了艰苦跋涉的足迹，留下了没有实现的念想。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在我人生的画卷里，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熠熠生辉、闪闪发光。绿色的军衣，火红的战旗，清脆的枪声，温暖的话语，营房大操场的绿柳白杨，卡坡训练场的驼刺沙棘（ji)，还有那手足战友、民族兄弟……永远在我心中，难以抹去

对于自己来说，12月7日更值得怀念，因为我在这一天，吃了团圆饭，过了“中国年”，授了成年礼，拜佛求了安，沉浸在无比幸福的喜悦之中。我，身份变了，学生变成了军人；地位变了，少年变成了成年；名字变了，姓名取代了乳名；身价高了，毛孩子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猛然间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一天中，我感受到了手足相依的喜悦、体会到了骨肉分离的悲痛、知道了人生百味杂陈，懂得了生活的不易艰辛。我难忘团圆饭的气色味道，我理解亲人们的絮聒唠叨，我珍惜触动心跳的泪花，我喜欢强作镇静的微笑。 我兄弟姐妹八个，是家里的老小，接到入伍通知书后，父亲立刻把这喜讯分享给他们，让他们近水楼台，先睹为快。大姐为我缝制了内衣，五姐为我赶做了布鞋，六姐为我购买了生活用品，四个哥哥给我送来了压岁钱。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们变卖了口粮换来的。那是个经济落后的年代，每家三四个孩子五六口人，生活的很累，压力很大，吃饭都是问题，在十分艰难的情况下，为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付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啊！看着穿着布丁衣服的哥哥姐姐，望着他们为我置办的东西，不知是幸福高兴，还是怜惜感激，眼里充满了激动的泪花！

▲ 送别——这是父亲送子参军入伍的照片，与母亲送子参军入伍的照片不同，父爱也有了母爱的细腻缜密饱满，像大地一样深沉而宽广

从接到入伍通知书到离家出走一共五顿饭的时间，不可能满足每一家为我饯行的要求，父亲决定，自己家里的人就算了，但是街坊刘二叔家必须去，因为他是父亲最要好的朋友。
刘二叔家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鸡蛋韭菜馅的水饺，旁边放着一双筷子，看来饺子是专门为我准备的。门里门外站着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孩、不时的向那水饺张望，那是刘二叔的孙子孙女。老两口坐在桌子前，陪我说话，为我倒茶，并不时的驱赶围观的孩子们。他们微笑着说，我们吃过了，你自己吃吧！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与歉意！说者有心，听者有意，我明白刘二叔说这话的良苦用心，体会到他生活的艰辛不易，更为他委曲求全的举动感动不已。面对朴实无华的老人与天真无邪的孩子，我没有颜面吃那寓意深远的饺子，没有资格享受这内涵丰富的美食。 我象征性的吃了一个，就放下了筷子，连说：“好吃好吃，饱了饱了， 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来向你们告别辞行的，吃您一个饺子，就意味着收下您的一份祝福，领取您的一份情意。说到这里，刘二叔老两口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的眼里也泛出幸福的泪花。 团圆饭设在12月7日中午，这是我参军离家的最后一顿饭，也是一生中吃的最香的一顿饭。一家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饭桌旁，吃着香气扑鼻的大锅菜，诉说着幸福的今天，畅想着光辉的未来，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喜庆热闹的气氛，令人在精神上得到安慰与满足，这是一种多么幸福快乐的场景啊！以至于几十年后的今天，记忆犹新，回味悠长。
所谓团圆饭，其实就是大锅菜、一碗端。父亲用大锅菜招待亲朋好友，为我饯行，一是借助大锅菜、大团圆，欢欢喜喜过大年的寓意，二是图个经济实惠、省事省钱又方便。

▲泰山，有“五岳独尊”、“天下第一山”等美誉，是著名的旅游胜地，是中国首批国家5A级旅游景区和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以其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壮丽的自然景观和独特的宗教地位闻名于世。1972年12月8日，我们在泰山脚下佛光加身，穿越灵山仙雾奔向济南

12月7日正值仲冬时节，天黑的本来就早，突如其来的冷雾使夜幕降临的更快，转眼间到了新兵归队的时间。我在堂屋前拜别了年迈的父母双亲，在家宅后告辞了手足兄弟姐妹，匆匆地向农机厂奔去。一路上，有多少父老乡亲向我投来羡慕赞许的目光，又有多少发小伙伴冲我竖起庆贺祝福的拇指，我都记不清了，唯有哥哥尾随在我身后、悄悄的护送我归队的举动令我念念不忘，难以释怀。说好的谁也不要送，谁也不要激动，可是在骨肉真正分离的时刻，又有谁能够做的到呢！哥哥姐姐做不到，我更做不到。我在他们前面匆匆的走，他（她）们在我后面悄悄的行，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身影，看不到他们的行踪，但是可以听到他们的心声，感受到他们的亲情，直觉告诉我，他们就在我身后，我就在他们心中,我们携手并进，一路同行，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寸步不离，方显手足情深，依依不舍，更示血水相溶。好一副骨肉相连、难分难离的动人画面啊！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感人肺腑，令人动容，眼里充满着幸福的泪花。
行走在祈福逐梦的大道上，得到这么多亲人的惦念牵挂，我好幸福。

▲临清地处鲁西北冀鲁交界处，是中国运河名城·千年古县，是著名的中国京剧艺术之乡、书画之乡、武术之乡、轴承之乡和酱菜之乡。享有小天津之称

农机厂到了，浓浓的暮色中到处都是披红戴花、身穿绿色军衣的新兵，淡淡的月光下随处可见他们与亲人依依话别的身影，再现了当年解放区人民积极参军参战的动人情景。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父亲也在其中。他先我到达农机厂，随着欢送的人群在远处向我招手，此时此刻，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快步来到父亲的面前，把父亲紧紧的抱在怀中，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幸福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从脸上流淌在嘴里，又从嘴里沁浸在心里，甘之如饴，甜蜜无穷！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说此言差矣，应该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高兴时”。古稀之年的老父亲，踩着天寒地冻，迎着凛冽寒风，披着朦胧月色，踏着星光月影，悄悄与子辞别的举动是一种什么样的性情、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啊！这里面有伟大的父爱母爱，有朴素的家国情怀，有龙飞凤舞的守候，有衣锦荣归的期待，更有精忠报国的大孝风采。惦念牵挂，担心不舍，怜惜疼爱，都从父亲慈祥的目光中流露出来。骄傲自豪，幸福愉快，自尊自爱都从从容的神态表现出来，我要为我的老父亲拍手称快，我要为我幸福的的泪花点赞喝彩，因为我的泪水里没有伤心，只有愉快；没有失望，只有期待；没有忧愁，只有开怀；没有苦涩、遥远，只有甜美未来……这眼泪充满荣光，熠熠生辉，这眼泪充满深情，可亲和蔼，这眼泪充满自信，光彩照人，他是我宝贵的精神财富，激励着我，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进，前进，永远前进！
幸福的时刻，流出了幸福的眼泪，高兴的时候，绽放出幸福的泪花，我好幸福！

▲济南是‌山东省会、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素有“泉城”美誉，以“山泉湖河城”独特风貌著称于世。‌1972年12月8日，山东人民在这里举行隆重的欢送仪式，祝愿我们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仲冬的夜晚，月光如注，寒气袭人，一切都授冻的无声无息，大地笼罩在无垠的静寂中，可农机厂北面的公路上，仍然有人来回踱步，不忍离去。他们是谁？他们是同袍同泽，他们是同心同德，他们是乡亲父老，他们是友好睦邻，他们是关心牵挂我们的每一位亲人。
农机厂的厂房，是新兵的住地，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麦草，松软舒适，散发出浓浓的麦香气息，令人心旷神怡。四面墙壁的窗户上蒙上了薄薄的塑料，密不透风，为寒冬增添了一抹暖意。整个厂房温暖如春，和风徐徐，充满了家的味道，给人以家的感觉。七十多个新兵住在里面，如同住在家里一样，如同站在父母面前，谈笑风生，快乐无比，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大家伴随着幸福的话题很快的进入梦乡，飞向远方的目的地 。
12月8日黎明，新兵们被一阵急促的哨声惊醒，大家在慌乱中打好背包，收拾好行囊，站队集合、乘车出发，踏上了从军的征程。 虽然参军入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是在真的离开家乡、离开亲人的时候，难免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大家坐在大解放的车棚里，默默无声，一动不动，瞪大眼睛，在欢送的人群中，努力寻找熟悉的声音与身影。他们迎着凛冽的寒风，向我们挥手致意，他们冒着天寒地冻为我们默默送行。不过只是目送，没有掌声，只有泪花，没有行动，甚至一句话也没有，因为要说的话早已倾注在了心底最深处，伴随我们整个的旅程！
再见了松林，再见了临清，再见了鲁西北，再见了山东！

（2022年10月23日于东营美滨花园）

▲作者朱传璋 作者简介：朱传璋，山东临清人，1973年兵，服役于一营炮一连。1976年3月复员离队，2016年从教师岗位退休，定居山东东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