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年11月14日,应同学邀约,我回到阔别的家乡,径直走到濠河边。夜幕像一匹黑绸被风缓缓铺开,水面柔软如母亲低眉抚襟,轻轻把整座小城拢进怀里。</p> <p class="ql-block">灯火一粒粒浮起,像银河失足跌进人间,在文峰大世界的玻璃幕墙、中国电信的蓝色招牌、四宜馄饨糕团店的木格窗、雅戈尔西装的银灰门框之间来回弹跳,溅起碎银般的笑。糖炒栗子的焦甜趁机翻过河风,一粒一粒,替谁补缀旧年的缺口。</p> <p class="ql-block">走走停停,我又坐回濠河边的老石凳,像把自己嵌进一幅收卷多年的画。水色揉碎灯火,缓缓流过,像替我把半生的奔波都熨平:此刻,我不是远道而来的客,而是回屋放下行李的主人——河风替我掀门帘,水声替我把“到家”二字说得轻轻。</p><p class="ql-block">车低低地滑过耳畔,人声忽远忽近,全是温柔的背景乐。我望着对岸霓虹,忽然明白——所谓归宿,不过是把心跳调到与河水同一个频率。</p> <p class="ql-block">我曾把童年系在那株歪脖子桃树上,柳条作鞭,追着风跑;也曾把鸡毛毽踢进晚霞,看它驮着夕光落进草丛,被蛙声藏起。如今,霓虹替星斗命名,玻璃替炊烟站岗,可水面仍替我保存着当年那串脚印——它在水下悄悄生根,像一条被岁月漂白的淘米箩,沉在河水里,筐眼仍筛着月光。</p> <p class="ql-block">有人说这夜景像威尼斯,像巴黎的塞纳河。我却说:濠河就是濠河,她是南通人脖颈上佩戴的翡翠项链,不需借别人的名字才能发光。她的黑绸上绣的是我们方言的针脚,是灶台上炸着的藕饼,是石阶缝里几粒不肯离去的螺蛳壳,也是四宜窗口腾起的猪油香,是糖炒栗子"噼啪"裂口时那一声带着热气的"来了——老味道"。</p> <p class="ql-block">若你恰好路过,请把脚步放轻,听一听河心那簇最暗的涟漪——那是我和伙伴们仍在躲猫猫,数到十,不肯老去;再抬头,文峰大世界的巨幅灯幕正替我们计时,一秒,两秒……像替这座城把童年永远置顶。</p> <p class="ql-block">来坐坐吧,让板凳、河风与糖炒栗子的甜味替你接风。夜色越深,水面越亮,像有人悄悄把"欢迎回家"四个字,一颗颗镶进波纹里。</p> <p class="ql-block">到家真好。</p><p class="ql-block">河声在窗外替我守夜,老房子的梁木把“到家”两个字又悄悄念了一遍。</p><p class="ql-block">我把剩下的奔波交给濠河去流,踏实睡下,像把信笺折进河水——它不会走远,只是被岁月浸湿、沉底,成为河床里一枚发亮的鹅卵石。</p> <p class="ql-block">明早的糖炒栗子仍会在巷口裂开第一声焦香,而我,要把这香味存进口袋,带去千里。</p><p class="ql-block">明年再回来吧!</p><p class="ql-block">家乡,您一直安静刻在我心底,像那枚不肯被水流磨钝的河光,暗处也闪,远路也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