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知青岁月</p><p class="ql-block"> 文/马晓光</p><p class="ql-block"> 我的知青岁月近六年,时间相当于大学本科四年和读两年研究生班。我一生工作了五十年,这六年最最珍贵。那所农业大学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是吃苦耐劳,坚持不懈 和不管前路如何都要勇往直前的精神。</p><p class="ql-block">我最早的工作是广阔天地的农民,月工资32元。我从身无分文的穷学生,到每月有三百六十大毛的小财主 已是衣食无忧了。我该偷偷的乐了,或在梦里笑醒。我从小到大都是享福的,什么也不干 ,是都是祖母的呵护。我生下来就被她从母亲那抢了去,我这孙子比奶奶的两个儿子珍贵,她背我到六七岁,实在是太溺爱了。后来爷奶老了,不想让老人再辛苦,十六岁我回到了父母身边。十八岁我就去黑龙江省梧桐河九队,我一生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就两年整。</p><p class="ql-block">下乡的日子是1968年11月4日,牡丹江火车站人山人海的知青和亲属,绿皮火车是在一片哭声中,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驶离。它也受到这氛围的影响,气笛声也像哭似的。或是火车司机心里也沉重,笛声中气不足,低声鸣咽。 11月5日早到鹤岗,然后换乘大卡车,底下是行李,我们坐在行李上,车上都是熟人,我们班一窝端都来了。车一开冷风呼呼的吹,即使穿的是棉衣棉裤,带着长毛狗屁帽子,也冻直抖。我们扯脖子喊,唱样板戏:今日痛饮庆功君,壮志未酬志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献春秋,虽然不是专业的,也唱的有板有眼,天天听样板戏都乱熟了。</p><p class="ql-block">车路过七队、一队、四队、二队、六队,最后是九队。 一路上都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路两侧都是夹道欢迎的人群。我们也抻脖子看热闹。车进九队,先看到的是队部,有领导办公室 会议室,门卫值班室。队部左侧有一间十五六米的房子是刑满释放农工的宿舍 ,屋里出来十几个人看热闹,这里有后来教我干活的司徒青师傅,闲暇时的晚间我常到这屋里看热闹。</p><p class="ql-block">我们是第一批来的,欢迎我们的是领导 和家属 ,小学校的老师。后面的宿舍成行成列,都在一条线上,全是新盖的,像部队的军营。像歌里唱的那样:新盖的房,雪白的墙,屋里挂着毛主席的象,越看心里越亮堂,我们心里喜洋洋。 而我们并没有喜气洋洋,从车上往下搬行李,年纪小的不愿意搬,就开始哭了起来,情绪能感染的,不少女孩子也跟哭。我心里很难受,知道她们想家,儿行千里母担忧,儿辞爷娘多乡愁。</p><p class="ql-block">当时的我,是屁股后面挂铃铛,穷的叮当乱响。一个麻袋里是被褥衣服,还有一个自己钉的小木箱里有我的十几本书。我就这样走向了社会,开启了我的人生之路。我真的太穷了,和流浪狗一样寒酸。我在惦记家里有病的母亲,弟弟才十一岁。父亲在牛棚里反省,工资早就停发了。家里东西能买卖的都被我到东安市场卖了。饭盒、毛毯、还有爸妈的手表 。稍微值点钱的都卖掉,这是我走后留给母亲和小弟的生活费,还有两年钓鱼卖的钱都留下,我的兜里只有五元钱。穷的窘迫,逼得我自己去找口饭吃。我是个粗线条的人,只要吃饱穿暖就行。把行李扔到了宿舍的炕头,后悔也来不及了 ,因为烧的太热,晚上烫的我睡不着觉。</p><p class="ql-block">1968年11月6日早走出分场的大门,沿路南行过了一片松树林,走上防洪堤坝。远望漫天飞雪,雪花如鹅毛般飘落,轻盈的舞蹈着,仿佛星空撒下的精灵。原野向天际伸去,大地覆盖着厚厚的雪毯。雪越下越大,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我伸手接住哪柔柔的雪花儿 ,她像绒花样轻柔。一会儿雪融化了,我的心也融化在这漫天皆白,蒙蒙笼笼之中。雪净化了心灵 在这银装素裹到世界里,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被埋在雪下。我抬起头望向天宇,忽然明白,人生如雪,终将归于纯净。远方的路看不清楚,我不知未来 ,但不管如何我将勇敢的走向未来……</p><p class="ql-block">梧桐河农场1950年建场,他是黑龙江省第一个劳改农场,那儿地都是犯人开垦的。劳动、教育、感化,1968年所有刑满释放人员迁出,那片广袤肥沃的黑土地蹦着,跳着、欢笑着迎接她们新的主人,我们无负与她。在我们的精心侍弄下,她依然枝繁叶茂,靓丽光鲜。这群在共和国特殊历史条件下的知青们,演绎了一场惊心动魄,波澜壮阔剧幕,吟诵出雄浑豪迈,感天动地的史诗。</p><p class="ql-block">教我农活的师傅是广东人,个子矮矮的,脸上有许多凸凹不平的瘢痕,他叫司徒青,是一个大盗。可能他没有家,所以就留了下来。从用牛拉着大大木板子在水田里平地,到播种、放水、除草、到收割,脱骨一个生产周期下来我都学会了。播种时田两侧拉线绳的是女孩子,男孩子拉播种车按直线走,间距20厘米。那时还没有插秧水靴子,也不插秧,种子浸泡发芽后就播到田里。那是我吃的最好最香的米。亮晶晶的米粒,透着青油油的光,想一粒粒绿色的玉石翡翠。那时我才知道春种一粒粟、锄禾日当午的辛苦。田土软软的,下面是冰冻的,一会脚就冻的没了知觉。水冷尿多,田埂子两面是女孩,尿尿不方便,再也不能自由放炮了。有时就尿到裤子里,裤子也是湿的,冰凉的细腿突然有一股暖流,成为短瞬的热敷。</p><p class="ql-block">刚来几天背稻子到场院,力气活,虽然我消瘦,但力气还好,或许是年纪的关系,干活也不觉得累。不久我就升官了,当了班长,手下有十多个兵归我指挥,早晨他们不起床我还的掀他们的辈子。那时是军事化的,吹哨,报名,列队,下田里得打红旗,列队走,还要唱歌 我总有一种错觉,好像到了部队。我们主管领导林保镇,抗美援朝英雄。山东人,长得威武高大,一身力气,他脾气不好,有时发火,他是参加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兵,是枪林弹雨中杀出来的。有时凌晨三点吹哨起床,打行李集合要求三分钟。指导员付光宇部队的军人转业,圆圆的脸上两个一笑就看不见的小眼睛,每天总是笑眯眯的,像个大肚弥勒佛。一米八的大个子,肚子挺的高高的,官派十足。每当我说他像团长上时,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我看他更像大哥,我们关系好,他常去他家喝酒吃饭。康宇振书记,王海岩连长像兄长一样关心我,他们的家也是我常去的地方,去海岩那里混饭吃的次数最多。他们都是知识分子,经常鼓励我,可惜海岩走的早。我老了长思念那些和我一起工作过的领导和同事们。</p><p class="ql-block">五年我学会了劳动,劳动是一种改造,改造人的灵魂与躯体。我学会了种地、烧砖、打鱼、写板报、也会登台说相声和快板书。也学会了当老师给孩子们上课。我的农大生活丰富多彩,温暖的夏天我到草地唱歌,吹笛子,湿地的天鹅、白鹳和白鹭常飞到湿地觅食,也有狐狸和黄鼠狼戏耍。其实这里比陶渊明的桃花园还要美 让人沉醉,沉迷,留恋。</p><p class="ql-block">司徒青就住在队部西侧的宿舍,那是刑满释放留下的二十几人的唯一的宿舍,也是他们的大家庭。这些人通过近二十年的赎罪,他们都不走,或许是他们没有家,或许他们不想让他们的子女抬不起头。人生处处埋白骨,笑死他乡矗新坟。他们的是魂和肉体留在了他们曾经赎罪的黑土地。</p><p class="ql-block">我很好奇,有天晚上跑到司徒他们的宿舍去瞧瞧。也和我们的宿舍一样南北两倒土炕,炕席上是卷的整齐的行李卷。既然刑满释放,他们就是公民了,和我们一样是农工。他们有的开拖拉机,有的机修,有的赶马车,有个是木工。年纪大约四五十岁左右。宿舍有的打牌,有的下棋,也有的饮酒,氛围还是和谐温馨的。其实他们很孤独,或无家可归,或有家难回,一人在他乡土地上用汗水和劳动洗刷罪过和恶行。数星星,数月亮,君盼归期未有期,待到海枯石烂时。</p><p class="ql-block">进门的南炕西炕头,有个60左右年纪的老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盘腿坐在炕上,身前是个四腿小饭桌,桌上一杯清茶。老人梳的是背头,满头银发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个干净利落的人。皮肤白皙而没有皱纹,这老人带着老花镜津津有味的在读报,身边还有红旗杂志和几本翻开的书。老人儒雅斯文,透着学者的风范。我进门他就看到我,冲我笑了笑,很是慈祥和蔼,有一种使人愿意接近的吸力。</p><p class="ql-block">后来知道老人姓杜,是日本留学生,捕前是民国县党部书记。地道的文化人,老人是木匠,水稻的播种车都是他做得。我们的农具坏了都去木工房找他。他在室内工作,没有风吹日晒,所以老人皮肤白皙看着很年轻。和老人聊的来,一来二去则成了忘年交。他总是鼓励我劳动之余要学习,给我背诵张继贤供状。老人国学功底深厚,国画和书法很好。我业余时间学习王力先生的古代汉语,采取硬学法,看注解,查字典,不会的问老杜。就这样硬肯下来一套教材。后来我去西安读书,老人送我四册国画教材,在封皮上写上土木老人四个字,即杜姓。老人没有回故里广州,在九队逝去。</p><p class="ql-block">人生的路上有很多不期而遇,与那老人的相识虽是一种偶然,但也是一种缘分。他是一生对我影响很大的几个人之一。我的心里一直记得他的身影、他的微笑。那个有家难归,孑然一身,客死他乡的老人。即使是改造赎罪依然开朗乐观、依然好学不倦、依然诲人不倦的人。而今古稀之年的我,每每灯下夜读,常想起那土房里,小桌前灯下读书的老人。</p><p class="ql-block">2025.10.18</p> <p class="ql-block">知青时的我</p> <p class="ql-block">参加乐清荒友50年支边庆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