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无言，一如我只字不提的思念

逆风飞扬

陕北已经去过多次，但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直走到大山深处，走到窑洞里，走到农家暖和和的热炕上。 九月的清涧，正是天高云淡的季节。当我乘坐朋友的汽车在县城短暂的停留后，便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始了翻山越岭般的农家之行。 朋友的家距离清涧县城大约六十公里的路程，可这六十公里的路程却都是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间穿行着。特别是那一道道的沟沟峁峁，就像黄土高坡上那一条条瘦骨嶙嶙的肋骨，凸出了陕北人坚强的性格；那弯弯曲曲的水泥路又像一条条银色的飘带，带着我们不断地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 　　山坡上簇拥着的羊群吸引了我的眼睛。那一只只悠悠闲闲地啃吃着路边的草的羊，那个手里拿着放羊铲、瘦削的、铜赫色脸膛的老汉，还有老汉口中哼唱着的我听不清楚的方言信天游，一下子击中了我内心深处的柔软。我正想着他怎么拿的不是羊鞭而是羊铲的时候，羊群很快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的山梁，又不知道越过了多少沟壑，终于在傍晚时分，走到了我期盼着的家。这是陕北最普普通通的一个山村，山连着山，沟连着沟，一条曲曲折折的水泥路连接着每一个山峁，半山腰都是一孔孔或新或破的窑洞。 　　朋友的家是几年前新翻修的五孔窑以及新盖的四间平房，这些窑洞都是在崖壁上挖进去的，窑洞里住着人，窑洞顶上也许就是水泥路，也许就是菜园，也许就是羊吃草的林地。 弯弯绕绕的小路，高高低低的窑洞，见证着一个村落的秘史。近些年来，由于城市化的迅速发展，传统的乡村发生着越来越大的变化。年轻人已经看不到了，小孩子也几乎没有见到一个，许许多多的的窑洞要么瘫塌墙倒，要么破落无人，就连村里曾经欢声笑语的小学校至今也早已没有一个学生了。偶尔遇到从窑洞里走出的一两个人，要么老弱，要么病残，只有窗棂上那已经变白、破烂的窗纸仍在微风中诉说着今日的伤悲，只有那一孔孔的像一双双深邃眼睛的窑洞，仍依傍着这厚厚的黄土，见证着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的沧桑变迁，祈祷着这个位于黄土高原上的这个村落仍然能够生生息息。 　　虽然满眼望去，昔日满眼黄土的山梁、沟壑今天已经是一片葱绿，甚至满山遍野的红枣挂满山坡，但还是难以掩饰这里的荒凉和村民生活的艰辛。不由自主地让我想到了电影《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孙少平，想到了曾经生活在清涧的路遥，更想到了这次邀我而来的朋友，当然更想到了自己。虽然我也来自一个远离城市的农村，也出生在那个曾经缺粮少衣的困难时期，但起码我所居住的平原路是平的，学校是近的，而他们却为了上一所好小学、好中学，硬生生用自己的脚板，翻过无数的山梁，越过数不清的沟壑，才一步步走出大山，这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和顽强的毅力啊！ 　　这个季节，正是红枣成熟的季节。放眼望去，每一棵枣树上都结满了无数的红枣，就像无数个红红的铃铛，又像无数个红红的灯笼。微风一吹，那摇曳的红枣一下子摇醉了我的心。我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我家院子里的那一棵大枣树，想到了每年秋季趁父母不在偷摘红枣的情景。我不知道老家的那棵枣树是什么时候死掉的，但那棵孤独的枣树也灌满了我童年快乐的时光。 　　第二天清晨，当我静静地站在静寂的窑洞前，眺望眼前看不到底的深沟和重重大山时，突然感到，那个有着喧嚣的城市、霓虹灯的街道离我是那么的遥远，而一个个黄土山岇离我又是如此的近。我突然明白，我们都是黄土高原的孩子，不然我们怎么是黄色的皮肤，又怎么又喝的是黄河的水？ 也许是到了家乡，也许是走到了熟悉的黄土高原上，开车的陈师傅放起了一首首的信天游、道情或酸曲。《串门子》《神仙挡不住人想人》《一对对鸳鸯水上漂》......听着听着，也不由地跟着哼唱起来。此时自己也仿佛成了一个放羊的后生，裹着一条白毛巾，正站在高高的山腰，一边看护着羊，一边尽情地高唱着，......虽然有些跑调、忘词，但此时被长安文化浸泡了近四十年的嗓音，也随着黄土高原的微风，飘洒在这广袤的黄土高原上。......越唱，心情放松了，委屈没有了，你的心仿佛被黄土高原的风吹干净似的，被这里的白云淘洗过似的，轻松、干净。 　　走走停停，停停看看，看看想想，就在这无数个这样的间隙中，慢慢地就明白了生命的意义。是啊！人生哪里有平坦的道路可走，人生哪里又都是百依百顺，但人只要活着，就要努力前行。虽然走过了这条沟，还会遇到另一条坎，甚至还会遭遇到一座更高的山，但只要你内心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目标，你就会走出另一番天地，走出一片光明的未来。 　　就这样，我们开着车，行驶在一片葱绿的黄土高原上，行驶在距今四千多年的鬼方部落遗址上，行驶在毛泽东写下闻名中外的词《沁园春.雪》的袁家沟中，行驶在黄河九十九道湾中的太极湾中，......虽然一路上听不到黄河奔流咆哮的声音，但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树林和一座座黄土山岇，让我的内心深处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和和宁静。 此时，我站在山顶，眺望着连绵起伏的黄土高坡以及脚下滚滚奔流的黄河，不仅思绪万千:沃野千里，皆是我为你写下的诗篇；黄土无言，一如我此时只字不提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