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当我在那间阔别四十余年的老宅木屋里沉沉睡去,仿佛时光也在此刻驻足。忽然,一阵清脆、响亮而富有4/4拍节拍“喔---喔喔喔-”划破了乡村的宁静。这啼鸣既像是从记忆深处奔涌而出,又真切得如同在枕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直直穿透梦境,叩击着游子的心扉。</p><p class="ql-block"> 紧接着,仿佛应和着这第一声号角,四野八方的鸡鸣如潮水般涌来——东边传来高亢如裂帛的啼叫,西边响起尖锐似箭镞的鸣唱,远处还有沙哑如磨石的呼应。这些声音在夜空中交织、碰撞、层叠,时而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时而如细雨轻叩窗棂,最终汇成一场没有指挥却秩序井然的交响,在拂晓前的黑暗中掀起阵阵声浪。</p><p class="ql-block"> 凌晨三点,我再次在这生命的合唱中醒来。此时的啼鸣比初醒时更为急促,仿佛在积蓄力量,要将这夜幕撕开更大的裂口。待到凌晨五点,鸡鸣愈发激昂,此起彼伏,声声相催,像是要在黎明到来前完成最后的冲锋。</p><p class="ql-block"> 我躺在床上静静聆听,忽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鸡鸣,更是一曲生命的赞歌。它们不是时间的奴隶,而是时间的歌者,用最原始的嗓音唤醒沉睡的大地。在这此起彼伏的啼鸣中,我仿佛听到了祖辈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的脚步声,听到了童年时母亲清晨灶台前的忙碌声,听到了一个时代远去的回响。</p><p class="ql-block">当最后一波鸡鸣的余韵还在晨雾中飘荡,“呱—呱—呱—”的鸣叫浑厚而充满力量,那是鹅群合唱团已隆重上场,虽不及鸡鸣那般层次丰富、婉转多变,却像沉稳的低音鼓般,夯实了整支晨曲的基调。我闭目聆听,眼前仿佛已浮现出它们那副从容的姿态——在鹅圈内它们一字排开,洁白的身躯像一列整装待发的乐手,昂首向天,姿态昂扬。那声音仿佛不是在叫,而是在吼,在唱,带着与生俱来的坦率与骄傲,俨然一群田野里最本真的歌唱家,正以最质朴的嗓音,奏响一支属于大地的《田野大合唱》。</p><p class="ql-block"> 渐渐地,啼鸣声中渗入了熹微的晨光。一声接一声的鸡鸣和鹅群合唱团如同一个个跃动的音符,在田野乡村间谱写着一曲永恒的黎明序章。这歌声不仅唤醒了沉睡的乡村,更唤醒了在我血脉中流淌了四十多年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木窗的缝隙洒落枕边,这场盛大的交响渐渐落幕。取而代之的是早起农人的开门声,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新的一日正在这古老的节奏中缓缓开启。而我,在这熟悉又陌生的鸡鸣声中,完成了一次与故土最深情的对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