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雪》

凡人微光～毕海成

　　又是心理与行动分离的七天，强烈的生存意识总是无法达到自我控制能力。我努力的站起身望向窗外，桥洞子早市的喧嚣像潮水般涌进街道，那些充满生命力的叫卖声却让我下意识缩紧了手脚，这个冬天，连空气都似乎带着重量。胸口终日压着千斤巨石，胃里永远翻江倒海，舌头背叛了所有味觉，把世间滋味都统一成挥之不去的苦涩。最可怕的是脑袋的休眠状态，明明思维清晰，却像隔着毛玻璃看世界，整个人轻飘飘地“飞”着，仿佛稍不留神就会消散。无数次在深夜惊醒，摸着稀疏的头发问自己：完成所有化疗后，我是人还是鬼？

目前所有治疗都是按规范“前行”，这个词突然让我想笑，在生死攸关的战场，我却用着最随意的比喻。曾经那个做事必须目标明确的我，如今在治疗的单行道上迷失了方向。

天色总是灰蒙蒙的，像一张洗得发白的旧布，透不出半点精神。“是该下雪了。”我喃喃自语。这才意识到，心里早已生出期盼，像等待爱人那样痴痴地等一场雪。

治疗让时间变得怪异，时而漫长如夜，时而无足轻重如飘落的尘埃。躺在床上，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轻颤，仿佛也伸着焦急的手臂，向天空祈求一件白衣。路上的行人都裹紧大衣行色匆匆，而我的节奏却被等待拉成了细长的丝。但奇怪的是，心里竟怀着一份安静的笃定。“康复”会来的，只是路上耽搁了。这种心情，与等待一位故人何其相似。你知道他已在途中，便早早温好茶，打扫了屋舍，将一颗心收拾得妥帖而温暖。窗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你心头一紧，以为是归人的脚步声。我突然惊醒，窗外有细碎的声响。我没有惊呼，嘴角带着笑意凝神细听，原来是风惊扰了脚步。推开门，苍穹之下亦如昨日，干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站在灰白的光晕里，终于明白：我等的不是一场雪，而是在严寒中依然能够感知美好的能力，是痛苦无法完全吞噬的希望，是即使被苦味淹没仍能记得甜味的味蕾。

雪终究会来的。就像春天总会融化寒冬，就像生命总会在绝境中找到出路。而我，正在学习与巨石共存，与苦涩共处，在这漫长等待中，重新认识作为“人”的每一个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