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看待书法创新与审美差异——浅谈第二届大厦杯行书一等奖作品争议

徐勇文辑

这几天刷到这幅获奖作品的讨论，从书法圈里吵到圈外，甚至有人直言“书坛衰败”“评委偏心”，还把作品贴上“丑书”标签。我不想站“专业圈”或“大众审美”的任何一边，只想从客观角度聊聊——既看见作品的优劣，也理解大赛与评委的考量，更希望化解圈里圈外的认知隔阂。

先看看作品本身：有专业功底支撑，但硬伤也不容忽视

这幅行书对联能斩获一等奖，绝非“瞎写乱涂”，专业技法层面有明确亮点：墨法上采用“涨墨”与“枯笔”交替运用，“青”“红”二字的墨色晕染自然，部分字的飞白线条苍劲，形成了丰富的视觉层次，这是书法创作中体现书写节奏与力度的专业技巧；结体上走“碑帖融合”之路，将行书的流畅与碑书的雄浑、欹侧相结合，打破了传统行书的匀整程式，属于当代书法“创造性转化”的探索方向。从专业视角看，这种尝试跳出了“千人一面”的程式化创作，符合中书协“根植传统、鼓励创新”的评审导向。

但它引发争议也绝非无的放矢，两个硬伤确实值得商榷：一是文本规范问题，下联“花连天”属于“三平尾”，违背了传统对联的格律要求，还将苏轼原句的“清溪”误写为“青溪”且未标注出处，这就像写文章出现错字漏信息，无论艺术水准多高，都难免让大众觉得“不严谨”；二是审美门槛差异，大众熟悉的是“二王”“赵孟頫”体系下工整流畅、易于识读的行书，而这幅作品刻意弱化识读性、强化视觉冲击，就像有人习惯昆曲的典雅，有人觉得“咿咿呀呀难以理解”，本质是审美习惯的错位，而非作品本身“无美感”。

再说说评委和大赛：不是“乱评”，而是平衡难题的现实呈现

这次大厦杯从4000多件作品中遴选获奖作品，评委团队由前中书协副主席带队，还采用了直播评审的方式，能看出大赛在追求“透明公正”上的努力。但争议的核心，恰恰出在专业评审与大众审美的评价维度差异上：

评委更关注书法本体的艺术价值——笔法是否有力量、墨法是否有层次、章法是否有节奏，以及作品是否体现了当代性创新。他们选择这幅作品，大概率是想通过奖项引导书坛突破保守，避免书法创作陷入“跟风雷同”的困境，这与书法展“鼓励创新、多样包容”的征稿原则一致。但评委可能忽略了，大众对书法的期待更偏向“文化完整性”：字要写对、内容要规范、一眼能看懂，这种认知差异直接导致了奖项结果与公众期待的脱节。

其实评委的纠结并非个例：就像高考作文评审，有人侧重文笔创新，有人侧重规范严谨，面对“技法突出但有细节瑕疵”的作品，如何平衡“艺术价值”与“规则规范”，本身就是无解的难题。而且现场评审时间有限，部分文本疏漏可能被艺术亮点覆盖，并非评委“刻意偏袒”，更多是评审场景下的客观局限。

再谈谈圈里圈外的矛盾：不是“衰败”，而是认知鸿沟需要填补

有人因这幅作品断言“书坛衰败”，其实是对书法发展的误解。书法的美从来不是单一的：古代既有王羲之《兰亭集序》的秀雅流畅，也有张旭、怀素狂草的奔放不羁；当代既有坚守传统的帖学创作，也有探索边界的实验作品，这幅获奖作品正是后者的典型样本。它引发的争议，本质是“专业审美”与“大众审美”、“守成”与“破局”的矛盾，而非书法艺术本身的倒退。

反过来，专业圈也该理解大众的困惑：书法是承载千年文化的艺术形式，大众期待它“规矩、好懂、有韵味”完全合情合理。如果大赛能在颁奖后配套“作品解读”，比如标注创作出处、说明墨法笔法亮点，让圈外朋友明白“看似怪异的字形背后有传统根基”，或许就不会出现“丑书”的片面评判。就像专业评论者所说，优秀的创新作品应是“70%传统根基+20%个性发挥+10%时代风尚”，这幅作品的探索值得肯定，但在与大众审美衔接上确实有所欠缺。

争议本身并非坏事，它让我们看清：书法既要守住“文字规范、传统技法”的根基，不能借“创新”之名行“胡闹”之实；也要敢于突破边界，避免艺术生命力枯竭。而圈里圈外的隔阂，恰恰需要通过审美普及来填补——让大众看懂书法的专业门道，也让专业创作者理解大众的文化期待。

再聊聊书法作品的审美：看懂读懂书法是有门道的

一、先看“基础底线：字准、文对”

这是最易感知的评判标准，也是书法文化属性的体现：

1. 文字规范：是否有错字、异体字使用不当（如本次作品“清溪”误写为“青溪”）；

2. 内容完整：引用诗词、对联是否标注出处，格律（平仄、对仗）是否基本合规，避免明显硬伤。

二、再看“核心技法：笔法、墨法、章法”

不用懂书法也能感知好坏，关键看“有没有功底”：

1. 笔法（线条）：线条是否有力量感，是僵硬的“描出来”，还是有粗细、快慢变化的“写出来”，好的线条应兼具弹性与质感（如作品中的飞白线条，就是快速书写的自然效果）；

2. 墨法（层次）：墨色是否有浓淡、干湿、枯润变化，单一墨色显呆板，有变化的作品更有“呼吸感”（涨墨晕染、枯笔飞白都是常见的专业处理）；

3. 章法（布局）：字与字、行与行的搭配是否疏密有致，整体是否气息贯通，而非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或杂乱无章（这幅对联的“一松一紧”就是刻意设计的视觉节奏）。

三、最后看“风格取向：传统或创新”

书法美无高低，只有类型不同：

1. 传统型：遵循“二王”等经典体系，工整流畅、易于识读，追求“雅正”之美；

2. 创新型：在传统技法基础上突破，可能夸张字形、强化视觉冲击，弱化识读性，核心看“创新是否有根基”（如碑帖融合、墨法实验），而非单纯“求怪求异”。

四、关键心态：不一定要喜欢，但可以看懂“好在哪儿”

判断书法好坏的核心是“有没有根基的美”：有传统技法支撑的创新，哪怕看不懂也能感受到线条的力量、布局的节奏；没有根基的“乱涂”，只会让人觉得僵硬、违和。放下“像不像字”的执念，试着从线条、墨色、节奏中感受创作者的表达，就能慢慢走进书法的审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