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树与蛇的守护之约

叙旧梦

昨夜的梦，如一把温柔的钥匙，悄然打开了童年记忆的闸门。那间墙皮斑驳的老屋前，矗立着一棵枝干虬曲的老杨梅树，树龄已逾百年，树皮上沟壑纵横，仿佛刻满了岁月的故事。树身中段的树洞里，住着一条通人性的老蛇，它通体泛着温润的棕褐色，眼神里没有丝毫凶戾，反而透着几分沉静与慈祥。

老蛇总爱趁着暮色，悄悄探出头来，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对我叮嘱：“孩子，切记，万万不可让外人来破坏这棵树。我与它早已共生共息，血脉相连，树在我在，树亡我亡。一旦树身受损，我便会失控，吐出剧毒的黑色血液，届时恐会伤及你与家人。”我望着它真诚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这份沉甸甸的承诺深埋心底。从此，我们一家人、老杨梅树与老蛇，便在这片静谧的天地里相依相伴，清晨听鸟鸣，傍晚沐晚风，日子过得安稳而和谐。

变故，发生在一个秋高气爽的秋收之日。一支考古队带着一群年轻的学生，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携着锅碗瓢盆、帐篷睡袋，浩浩荡荡地进山考察。他们四处寻觅驻扎之地，最终，目光落在了老屋旁这片开阔的空地上。就这样，宁静被打破了。

考古队的人很快在老杨梅树下搭起了营地，篝火熊熊燃起，炊烟袅袅升腾，瞬间弥漫了整个天空。淘米水、洗菜水被随意泼洒在树根处，油腻的剩菜剩饭也被丢弃在树下，日复一日，酸馊与油腻的气息愈发浓烈，呛得人难以呼吸。我心急如焚，一次次跑到他们面前，带着哭腔劝阻：“求求你们，别在树下生火，别往树根倒东西，这棵树不能受伤害！”可他们要么不耐烦地挥手让我走开，要么笑着说“小孩子懂什么”，依旧我行我素，将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天空被呛人的浓烟染成了灰蒙蒙的一片，阳光艰难地穿透烟雾，洒下微弱而浑浊的光。老杨梅树在火烤烟熏下，日渐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原本粗糙却坚实的树皮被烤得焦黑开裂，翠绿的叶子蔫蔫地耷拉着，毫无生气，裸露在外的树根因缺水而干裂如龟甲，死气沉沉。枝头还挂着几颗未成熟便被烤干的杨梅，皱巴巴的，像一个个被遗弃在风中的老人，满是凄凉。树洞里的老蛇，也变得焦躁不安，时而轻轻撞击树洞，时而发出细微的嘶鸣，那声音里满是痛苦与无助，像是在向我发出绝望的求救信号。

终于，最不愿见的一幕还是发生了。老蛇再也承受不住这般折磨，猛地从枝叶间窜出，高昂起头颅，口中喷出大量浓稠如墨的黑色液体。那液体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所到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发黑，化为一滩滩腐殖质。考古队的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扔掉手中的东西，四散奔逃。我紧随其后，一边追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喊：“快走！永远别再回来！永远别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一直追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才停下脚步。山洞幽深静谧，洞口被藤蔓遮掩，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洞内，一股清澈的泉水从石壁间汩汩涌出，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水潭，泉水澄澈见底，倒映着洞顶的钟乳石，甘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老蛇也跟着我钻进了山洞，它疲惫地趴在泉边，将身体浸入清凉的泉水中，一遍遍清洗着身上的烟灰与秽气，原本暗沉的鳞片渐渐恢复了光泽。

清洗完毕后，老蛇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泉水，然后转身，朝着洞外的老杨梅树方向，缓缓吐出泉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泉水仿佛带着生命的魔力，顺着地面蜿蜒流淌，滋润着老杨梅树干裂的树根。枯槁的树枝渐渐舒展，焦黑的树皮慢慢褪去，嫩绿的新芽从枝头冒了出来，没过多久，老杨梅树便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繁茂与生机。

就在这时，天空中悄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轻柔如丝，落在老屋的屋顶上，落在老杨梅树的枝叶上，也落在我的脸颊上，冰凉而舒爽。雨水冲刷着空气中的烟尘，洗涤着老屋的尘埃，原本破旧的老屋，在雨水的滋润下，竟显得焕然一新，墙皮虽依旧斑驳，却透着几分清新与古朴。

雨过天晴，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温暖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清冽气息，沁人心脾。我静静地坐在枝繁叶茂的老杨梅树下，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感受着树叶的沙沙作响，感受着老蛇盘踞在身旁的温热。那一刻，岁月静好，万物和谐，我知道，我们的守护之约，终将永远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