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齐心协力涮楼道

张凤泰

楼群里一大早便弹出一条公告，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郑重：天气转暖，水管要放水了，每层一户接水，对门没人就上下楼帮忙照应，家里尽量留人。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滑动，仿佛能透过文字看见那些熟悉又沉默的楼道门扉。北兴8-2这栋楼，平日里谁家关门闭户，谁家常年空着，大家心里都有数。可一旦有事，群里的头像一个个亮起来，消息一条接一条，像春天解冻的水管，汩汩地流动着人情。

周五晚上七点，北兴8-2单元6楼集合，接水。通知写得简单，却像一声哨响，把散落的人心重新聚拢。三楼的老赵在门口张望，手里攥着根长杆，说是怕水压太大冲开接口。他一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楼老了，咱们得一起扶着它走。”

傍晚六点三十七分，手机“叮”地一声，是群里小颜发的消息：“各家地垫都收好了，倒计时开始。”后面还跟了个微笑表情。这语气，像不像运动会前的广播？我忍不住笑出声。这哪是涮楼道，分明是一场邻里间的默契演练——没人发号施令，可每一步都踩在节拍上。

四楼拐角那扇锈迹斑斑的阀门门前，人已经聚了几位。蓝衣男人蹲着拧螺丝，格子衫的女士扶着门框递工具，灰衣人站在后面提醒：“慢点，别溅一身。”楼梯上方，穿粉外套的邻居探出身子张望，手里还攥着抹布。水还没放，楼道里却已有了热气腾腾的劲头。让人觉得，这栋楼不是钢筋水泥的堆砌，而是一张网，由无数双眼睛、无数双手织成，谁松了线，立刻有人悄悄补上。

水放完后，扫帚声便响了起来。红背心的汉子从顶楼开始，一阶一阶往下扫，扫帚划过水泥地，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老楼在低声哼唱。白帽衫的年轻人站在旁边，不是偷懒，而是在等扫到转角时搭把手清死角。这活儿不难，可若没人开头，便永远积着灰。他们不说话，动作却像排练过一般默契——谁退后，谁跟进，谁弯腰捡起一片纸屑，都无需言语。

那根长杆原来是用来顶住一楼管道井门的，怕水汽一冲，门突然弹开砸到人。蓝背心的老人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回头叮嘱：“稳着点，别急。”其他人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下挪，手臂绷紧，脚步一致。这根杆子，平日里谁也不会多看一眼，可今天，它成了连接上下楼的信物，沉甸甸的，全是信任的分量。

角落的灰尘最难清，尤其是墙根那道旧管道弯折处，常年积着灰絮。黑白上衣的女士跪在地上，用旧牙刷一点点抠，红衣人则蹲在一旁，拿湿布接着碎屑。她们没说什么“我来吧”或“你歇会儿”，只是自然地配合着，像多年共事的老友。阳光从高处的楼道窗斜照进来，落在扫净的台阶上，映出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那是被清扫出来的时光。

活动结束，群里又跳出一条消息：“谢谢大家，扶手还没擦，下次集合前记得收好地垫。”绿油油的点赞表情紧随其后，像一片小小的掌声。我望着窗外渐暗的楼影，忽然明白，所谓“涮楼道”，涮的哪里是水泥台阶？是人与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水声、扫帚声、脚步声，混在一起，竟成了一首最朴素的社区交响曲。

这楼老了，可人心还热着。只要一声招呼，便有人应；只要一扇门开，便有人进来。我们涮的不是楼道，是日子，是邻里间那点不肯冷下去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