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初·学龄前（一）

顺顺大六

1.前一阵才搞醒豁“自传”和“回忆录”的不同。自传，是作者前世今生的一辈子，而称其为“传”，就可能有道听途说的“传言”。回忆录，必须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为此，我用斜体字表明传言的内容，以示区别。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我出生在全世界最拥挤的街道中人口密度最大的家庭（见另篇《小院坝的童趣》）。这个街道位于重庆的凤凰门，是十七座城门里面取名最有诗情画意的，街道就叫凤凰台（见张海星著《凤凰台的崽儿》）。至少有两首古诗是专门歌颂我们凤凰门的。

一、曹勋的《德寿春帖子》：

向晓天中月一痕，

春阳先到凤凰门。

苑中斗草寻芳处，

日日春熙奉至尊。

主要意思就是说春色阳刚的凤凰门比成都春熙路还尊贵，天天都是这个样子。

二、王仲修的《宫词》：

银河初转水横流，

星史人催报晓筹。

金凤凰门开万钥，

玉蟾蜍影挂西楼。

这个更好懂，凤凰门就是发财致富的万能钥匙！

那时候的凤凰台住宅，按现在的标准也的确是很甘贵的：1.学区房，五百米内有两所中学（40中、54中）和一所厚慈街小学；2.医区房，四百米内有南纪门联合医院和两个妇幼保健站；3.菜区房，三百米内有城里最丰富又最便宜的菜市场，因为凤凰门是菜码头；4.监区房，两百米内有三个司法单位(看守所、中级法院、犯人转运站)——好像这个不能算甘贵？

我家有九口人，父母、姨妈和六个子女。那时候没得B超，爸爸想要女儿，生下来才晓得是儿子，又不能退货，所以连着有了四个哥哥。接着，老五是姐姐，妈妈功德圆满了。

问题来了，我又啷个混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呢？

故事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爸爸说”：我是打胎药劫后余生的，又有剂量不够和服药时间晚了两个说法；父亲专门为此写了一首诗，大意说我的出生是超计划的意外。另一个是“妈妈说”：查觉怀上我时父亲在外开会，等他回家做决定时已经打不脱了——爸爸就是个编辑，啥子会连开几个月还不能打电话？“打不脱了”又是两个意思，时间晚了放弃打胎，或者是吃了打胎药没打下来。

妈妈为了安慰我，一直说“没有吃过药打你”，免得我调皮捣蛋时怼她“打胎药娃叻是恁个噻”。

但妈妈经常说漏嘴。她抱怨我太千翻，说五个哥哥姐姐都没得我一个人操心，她生我“硬是吃错了药！”啊，不可能是打胎药吃成了保胎药嘛？证明了是打胎药剂量不够的说法。

妈妈又老是说我太烦人不像她的娃儿，是在医院抱错了的。她说在金汤街妇幼保健院生的我，有一次护士把婴儿抱回妈妈病房喂奶。突然，护士又跑来说洗澡后把婴儿脚腕上的名牌搞错了，换成了现在的我。妈妈说凭喂奶的直觉，换走那个才是她的亲幺儿。哈哈哈，这是妈妈为了气我编的。虽然我们没做过DNA，但我跟哥哥姐姐都挂相。

她说的跟我下面的经历也不吻合。

这就涉及到我前面讲菜区房的甘贵了。

记得到那古诗噻，啥子“天中月一痕”，啥子“先到凤凰门”，连起就是“凤凰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含义。凤凰门菜码头的菜多，菜农就多，菜农的老婆也不少。

菜市场口子，年轻的村姑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更是一道风景线。

她们站在那里做啥子？说了你也不相信——公开展销乳房！只要你一走过去，一群青年农妇会争相解开衣襟现出丰满的胸脯夸耀自己的奶水，有的还要挤一点在你手心让你尝尝。当然，她们仅仅对抱婴儿的坦胸露怀，那些单身汉和小崽儿都只能眺望。对头，这里是重庆唯一的奶妈市场。

她们是搭凤凰门的菜船来的，在船上呆两天又随满载的粪船回去（见另篇《半世纪的贼匪情》）。

妈妈生我时根本就没得奶了，只好请奶妈晡乳。但不是请回家，而是挑了一个穿着干净的农妇就让她把我带到乡下去了，连她的地址都不晓得。

我小时候长得恁个乖，就不怕奶妈把我卖了哟？所以我相信我出生的“爸爸说”：多余的娃儿——丢失了就等于那回打胎成功！

但是妈妈还是喜欢我得很，“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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