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炊烟里的老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老家有多老?没人说得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村头的老槐树皴裂的树皮里,嵌着不知多少代人的体温,树底下那块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听过祖辈的咳嗽,也印过我们光着脚丫的纹路。田埂上的土是黑褐色的,攥一把能挤出油来,土里睡着的先人,坟头的草枯了又青,青了又枯,他们也说不明白,这村庄究竟熬过了多少个春秋。就像田地里的麦苗,一茬茬绿得铺天盖地,谁也数不清有多少棵;稻场上的稻谷,金灿灿堆成小山,谁也数不清有多少粒,老家的岁月,就藏在这数不清的生机里,悄无声息地流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最难忘的是那缕炊烟。清晨天刚蒙蒙亮,烟囱里就冒出淡淡的烟,先是细瘦的一缕,在晨雾里打个旋,然后慢慢散开,缠上树梢,绕着屋檐,把整个村子都笼在一片温润的朦胧里。傍晚时分,炊烟更浓些,带着柴火的焦香和饭菜的暖意,在村子上空慢悠悠地飘着,像母亲伸出的温柔手掌,轻轻招引着晚归的人。后来我走了很远的路,穿过城市的车水马龙,住进了钢筋水泥的格子楼,可无论在梦里还是醒着,那缕炊烟总像有魔力,能钻进我的鼻腔,渗进我的骨缝,悄悄牵着我的衣角,提醒我家的方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只是老家,是真的老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曾经鸡犬相闻的热闹,渐渐变得稀稀拉拉。清晨再也听不到此起彼伏的鸡鸣唤醒村庄,黄昏也少见大黄狗在巷口追着蝴蝶吠叫,大多数时候,村子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老人咳嗽的回音。年节的鞭炮声也没了往日的热烈,零零落落地响上几声,便归于沉寂,再也惊不醒满村的年味。村里的年轻人都像撒出去的种子,揣着梦想奔向了他乡,在城市的土壤里生根发芽,安家落户,只留下满头白发的老人,守着空荡荡的老屋,守着满院的荒草,守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常常在某个深夜突然想起老家。想起母亲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拖着长长的音喊我回家吃饭,声音穿过炊烟,穿过田埂,穿过岁月的风尘,依旧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想起老屋的土灶台,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玉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能飘出半条街。想起和小伙伴们在田埂上追逐打闹,踩碎了夕阳,也踩碎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也许有一天,老家会慢慢褪色,变成字典里落灰的字眼,村里的老屋会坍塌,田埂会被杂草覆盖,再也找不到曾经的痕迹。但我知道,那缕炊烟不会消失,它会一直飘在我的记忆里,飘在代代相传的故事里,像一根无形的线,一头系着我,一头系着老家。无论我走多远,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只要想起那缕炊烟,想起母亲的呼唤,我就知道,我永远不会迷路,因为老家,永远在炊烟升起的地方,等我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