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退休五个月,日子像被按下慢放键的流水,缓缓冲刷着三十余载教书生涯的尘埃。没有如友人所言,在电梯口猛然惊觉“不必上班”的恍然,也未曾在梦境里重踏三尺讲台——我总笑自己是另类,那份对职场的疏离,原是藏在心底最真实的独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直至昨夜,一场零散的梦竟撞碎了这份平静。梦里分明是熟悉的校园,我似是卸下了班主任的重担,又似仍在琐事中牵绊。模糊间接到一项关于“玩具手枪”的任务,成套的主题与未知的要求,让梦中的我瞬间被焦灼裹挟:怕做不好,怕辜负期待,怕那些年的局促与慌张再度袭来。同事在旁轻声劝慰,说退休数月,重拾工作总要适应。醒来时,晨光已漫过窗棂,那份梦中的恐慌如潮水退去,只余下“幸好是梦”的如释重负,轻轻落在心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回望十九岁那年,大山沟里的我揣着“跳出农门”的执念,懵懂地踏入城市校园。没有音乐舞蹈的才情,缺乏手工创作的灵巧,一口带着莆田腔的普通话,总在与人交流时添几分窘迫;一手潦草的字迹,更是让每一次公开课都成了煎熬。万般无奈下,我选择了数学——这门无需华丽辞藻、只需逻辑清晰的学科,成了我安身立命的港湾。谁曾想,这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竟让我在退休后,常被人误认成语文老师,想来也是岁月里一桩有趣的注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从未敢自诩名师骨干,对教育,始终怀着一份敬畏之心。三十余年,我默默守着一个班,将全部心力倾注其中。深知自己能力有限,便不再执着于赛场的荣光,只在日复一日的教学里打磨经验。在加减乘除的推演中,在几何图形的拆解里,我细细挖掘典型案例,引导学生在思考中得出自己的结论。那些不成体系的感悟,那些藏在作业本里的批注,或许登不上大雅之堂,却实实在在地帮学生拨开了数学的迷雾。</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临退休的两届学生,成了我教书生涯最温暖的慰藉。多年的小心翼翼与兢兢业业,终于换来了家长的认可与信赖。原来,教育的真谛从不在聚光灯下的璀璨,而在日复一日的坚守与陪伴,在学生眼中燃起的求知火焰,在家长口中一句朴实的“放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已告别讲台,那些曾经的局促、慌张与执着,都化作了岁月里的淡淡回甘。教书半生,我未曾辜负三尺讲台,未曾辜负每一双求知的眼睛,更未曾辜负自己那颗无愧于心的赤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讲台之外,自有天地。往后的日子,不必再为教案熬夜,不必再为学生的成绩焦虑,只需在晨光中读一卷书,在暮色里赏一片霞,在柴米油盐的平淡中,安享属于自己的岁月安澜。教育的共性,原是在坚守中沉淀,在放下后释然,而人生最好的风景,从来都在前行的每一步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