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马古”围攻鹰嘴寨

杨柳岸边

一、历史沿革与匪患爆发

鹰嘴寨位于广水市（旧称应山县）西北，余店镇（旧称余家店）之南，英姿寨村（旧称鹰嘴寨）西南，因其地势形如鹰嘴而得名。东与关庙大山村（东横山）相邻，南与豹子岭村接壤，西与金盘村隔河相望，北与双楼村、横山村毗邻。

据传，鹰嘴寨始建于清同治壬戌年间（公元1863年），为躲避太平军（俗称“长毛”），由胡姓牵头修建的民用山寨。此寨为南北走向，东高西低，呈椭圆形状，四周筑有寨墙，寨中建有瓦房，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巨型毡帽。其南北长约110米，东西宽约100米，面积15亩左右，海拔182米。北、东、南三面均为溜滑陡峭的山体，部分为绝壁，坡度50至60度；只有西边地势较缓，坡度30至40度。

当年，此寨建有东西两个城门，高大厚实，坚不可摧。寨墙为黄土与碎石混合夯实的板墙，内外用石块包裹，底宽5至6米，上宽1至1.5米，高2至5米不等，周长600多米，部分为石墙，墙上留有墙垛和射击孔洞，内有一道辅墙（俗称“保墙”），高1至2米，宽两米有余，此为登城作战的台阶。寨里建有数十间简易石屋，供富人避难；另有草棚无数，每家一处，此为穷人栖身之地。山寨正中山尖处建有公用“局屋”三间，用作储藏弹药、枪械及其他物品。寨下有大堰三口，即东边的“寨花堰”（又名花子堰），南边的“千口堰”，西北的“草堰”，另有五口小堰。

民国时期，局屋改为私塾，秀才胡厚田（又名胡传民）、魏敬如为学堂先生。胡家洼子的胡家保为寨主，胡厚华、胡习武和豹子岭的魏敬如为副寨主。山上常年设有岗哨，如有紧急情况，岗哨鸣枪示警，值日之人打锣吆喝。

时山寨规定：进寨避难必须交钱，无钱之人出工出力，参与修寨护寨。当年，几十个富人常年住在山寨里面，他们携有长枪、土铳、罐子炮和护院家丁，也储存了许多食物、饮水及日常用品。下山挑水、种田种地、运送食物、打探消息之类危险差事，都由穷人出寨办理，民众生活艰险，终日惶恐不安。

至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鹰嘴寨拥有“汉阳造”长枪40多支，罐子炮约30门，“过山鸟”10支（土长枪的一种），土铳50多杆，以及大刀、长矛若干。其中，胡家洼子的胡汝刚、胡汝海、胡汝禄、胡家福、胡汝华五人，各有长枪一支，胡家福另有罐子炮一门。刘家岗大地主刘本树、刘克书叔侄俩，各有长枪一支、罐子炮一门。豹子岭东塆、西塆和花堰冲等塆的20多个地主，均有长枪数支和罐子炮一门。其他富有之人，也有少量长枪及其他枪械。

民国时期，河南桐柏惯匪“肖马古”（即肖六少、马锡友、古大申，各拥匪徒2000余众），时常大举南下，祸害应山及周边民众。1932年8月20日（农历七月十九），肖六少、古大申两大匪部合兵一处，号称三个营的兵力，匪众三千余人（非正规军营级编制），扑向应山西北部，先后包围了横山坡、杨家寨、余家寨、李家寨、洪山坡、傅家寨六个山寨，兵锋直指最后的鹰嘴寨。

二、六寨血洗与兵临寨下

1932年农历七月中旬，鹰嘴寨下的民众正在收割稻谷。胡家洼子的大地主胡汝刚（号胡震三）之母邢氏，数月住在鹰嘴寨上，诸多不便，她想回家，遂托人带话，让儿子回来搬东西。

农历七月十九，在天子岗开粮行的胡汝刚收到消息，罢集后回家。他与鹰嘴寨西北刘家岗的刘克书是姑舅老表，关系特别好，平时总在一起打牌喝酒。

这天10时许，胡汝刚来到刘家岗，在刘克书家里跟众人闲聊，听说北边的傅家寨、西横山坡寨、余家寨已被肖马古匪部包围，具体情况不明，众人忐忑不安。胡汝刚准备午饭后弄些饮水和食物上寨（鹰嘴寨），再叫妻子邢明英回家照顾母亲，安顿好家人再决定行程。

当天上午11时许，匪部五人骑马自双楼村向南，经易家祖坟，翻团坡来到刘家岗背后的石家庙。土匪站在山顶，南边的鹰嘴寨，北边的杨家寨，西北的余家寨，西边的李家寨和金盘寨一览无余。刘家岗几个放牛娃看到土匪，赶着牛一溜烟跑了回去，并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塆里人。

胡汝刚感觉问题严重，当即在刘克书家里摸了一担水桶，到门前的草堰里挑水上山。他走在堰埂中间，回头向塆里看了一眼，发现土匪已经摸到了刘家岗东边。此时，刘克书还在屋里慢慢收拾。胡汝刚来不及呼叫，拿出随身的长枪，站在堰埂上，对着土匪打了两枪，因距离太远没有打中。土匪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当即下马，退到塆侧的栎树林边上。

枪声一响，惊动了刘家岗塆里的所有人，也惊动了周边塆子的民众。鹰嘴寨上的岗哨也发现情况，拿出号铳（旧时一种信号枪）朝天放了一铳，值日之人打锣吆喝。一时间，附近塆子的民众扶老携幼，拖儿带女，提着篓子，挑着挑子，里面装上几个南瓜或其他食物，慌忙急火地向鹰嘴寨飞奔。刘本树、刘克书叔侄俩拿出长枪，从后门过院墙出来，准备前往鹰嘴寨。

胡汝刚见土匪后退了十几丈远，以为没事，挑着水往山寨里面走。因长期没做体力活，胡汝刚累得满头大汗，在半山腰的平地上，他把水倒了一些，坐地歇息，同时向刘家岗方向观察敌情。

就在胡汝刚倒水的间隙，土匪从塆东摸到了刘克书的屋侧，刘克书出门，恰好与土匪迎面相撞。叔侄俩当即抢占了塆前的坟包，土匪在东，刘克书在西（躲在墓碑后面），双方隔着百余米开枪射击，均无损伤。胡汝刚见刘克书危急，站在鹰嘴寨的西坡上，对着土匪不停射击。守寨队员也拿出长枪，向土匪开火。此间，周边十几个塆子的民众，带着枪炮进入山寨，他们抬出罐子炮，准备向土匪开炮。土匪害怕，退到石家庙的山顶上，派了一人回去搬兵，剩下四人监视鹰嘴寨的动向。刘克书脱险后与胡汝刚会合，众人一同进入山寨。午饭过后（下午两点钟左右），土匪大队人马调来，一下子包围了鹰嘴寨。

就在鹰嘴寨民众初步吓退匪探的同时，周边山寨却相继陷落。

当天上午，匪部攻破了傅家寨，杀死民众100多人。中午11时许，匪部又打开了西横山坡寨。破寨之前，匪部要寨里交出一个人，寨里交了一个年轻人，匪徒当众把那人乱刀砍死，凄惨之状无以言表。寨里人胆战心寒，失去斗志。匪部没费多大劲就拿下此寨，当场杀死了寨里民众150多人。当天下午三四点钟，匪部用“哄骗和恐吓”之计，打开了鹰嘴寨西北的杨家寨。

其实，杨家寨并不是山寨，只是在塆子东、西各建一个岗楼，周边筑了一道3米高的土墙，塆南建有一个观察哨的槽门。因山寨建在低洼之处，四下视野开阔，又无险可据，人站在塆子附近的山顶上，寨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当天下午，土匪兵分两路，部分靠近山寨攻打，其他人站在山顶上瞄准射击，寨里的人不能露头，一露头就被匪徒射杀。一顿饭的工夫，杨家寨就被攻破。匪众进入寨里，见物就抢，见人就杀。匪徒在塆子的稻场上，杀死民众100多人，烧毁房屋数十间。

之前，杨家寨数十民众顶着荷叶，躲进寨内西北的藕堰里面。土匪发现后，围着藕堰开枪射击，片刻将所有人枪杀。当时，整个塘堰都被鲜血染红。

当天，上述各寨被掳走“花票”（指年轻妇女）“肉票”（指成年人）“幼票”（指儿童）数十人，并抢走了民众的家禽和牲畜，之后拿到鹰嘴寨之北刘家岗门前的场子上，挖土灶煮着吃。土匪也从杨家寨掳走了天子岗（今关庙天子村）竹园塆傅仲伯的两个姐姐，傅仲勋的两个妹妹（新中国成立后，其家人找到河南，四女均已在桐柏县安家，且子女成群）。

当天中午，榔树塆12岁的李自立，牵着马来到杨家寨，归还胡家的酒甑子（一种木制蒸笼），被躲在塆东树林之匪追赶，要不是李自立跑得快，差点被土匪一锄头挖死。后来，李自立还是被土匪捉住，关在杨家寨的民房里面。

当晚9时许，土匪把他与众人绑在一起，向南押往肖家店（今关庙镇肖店村）。不知在什么地方，李自立偷偷解开绳子，溜进田边的大水沟里。土匪寻找无果，杀死了捆绑李自立所在位置前后两人（当时，土匪用“连坐”方式管理“肉票”，即被掳之人相互监督，发现有人失踪或逃跑，及时报告。否则，前后之人同罪）。当天深夜，周边没有一点动静，李自立摸黑回家。

三、生死十日与血战鹰嘴

匪众重重包围鹰嘴寨后，随即四下攻打。此前，寨主根据山形地势，制定了完备的防守方案：如有土匪袭扰，每个塆子由保、甲长带领，就近防守靠近本塆的寨墙段落。 豹子岭东塆的魏仁伦、魏仁安、魏仁和、魏华声、魏华友及数百民众，负责防守南门。刘本树、刘克书带领刘家岗民众，防守北门。

胡家洼子精明强干的队员，包括胡家永、胡家福、胡家元、胡家云、胡家文、胡家美、胡家炳、胡家明、胡家榜、胡家权、胡家有、胡家亮、胡家旺、胡大忠、胡大义、胡汝刚、胡汝贵、胡汝启、胡汝秀、胡汝斌、胡汝海、胡汝法、胡汝洋、胡汝财、胡汝新、胡汝福、胡汝禄、胡汝湘、胡汝清、胡汝同、胡汝理、胡汝严、胡汝鼎，以及杨仁山，刘大成、胡启炎、胡启义、胡启年、胡启贤、胡启福、胡启圣、胡启金、胡启成、胡启正、胡汝华、胡成山等百余人，负责防守坡度较缓、易被突破的西门，并协防北门。

其他人员较少的塆子，如彭家塆、连家塆、花堰冲、程家塆、邹家塆、竹儿塆、圈子塆，则负责防守地势险峻的北门和东门。

山寨根据防守难度制定相应方案，武器统一调配，如西门墙垛上面，每隔五六米摆放一门罐子炮，配上几支长枪、十几杆鸟铳和数十杆红枪，各门之间相互协防。墙垛上堆放巨石和一堆堆小石块。精干劳力轮番值守，两个男人中间夹着一个女人，男人打盹儿休息，女人站岗放哨，与土匪激战时帮忙。

当时，鹰嘴寨紧闭寨门，里面用大石砌死，所有人员严阵以待，东、西两门派重兵把守。山寨北、东、南三面地势陡峭，寨墙高近3米，因而摆放兵力较少。东边有一道山埂，正对东横山坡寨，两寨距离较近，能够相互协防，土匪害怕两寨前后夹击，不敢攻打东门。鹰嘴寨西边是一个缓坡，地势较为平坦，每日午后，土匪集中力量攻打西门。

农历七月二十，土匪几百人又来攻打西门，当时，西门楼城墙上架了10余门罐子炮，每个垛子1门。土匪逼着老百姓和“肉票”顶着桌子走在前面，匪众则披着湿透的被子、手提柴草往上攻。土匪两人抓住桌腿，躲在桌下放烟雾，准备到了寨下火烧城门楼子。胡汝海等人守西门城楼，看到土匪到了城楼下面，他把整个巨石垒成的墙垛推了下去，把桌子砸得稀巴烂，土匪和“肉票”死伤数人，城墙上面溅的都是血。匪众靠近城墙，民众开枪射击，翻墙者就用红枪刺杀；没有武器的妇女，拿起石头向下砸。土匪每次攻打都有死伤，一个下午打了三四次，天黑前退到山脚下。

此间，双楼村余家寨也发生激战。寨四周都是小山丘，地势不是很高。土匪来攻，民众就用罐子炮轰。按照常理，炮打热了就要停下散热，可是，土匪不给机会。余家畈的余老五掌炮，明知炮打热了有危险，还是继续轰打，结果罐子炮炸了，把余老五的肠子都炸出来了，余老五当即身亡。即便如此，民众舍命相搏，余家寨始终没有打开。

胡家洼子的胡家福有一门罐子炮，炮眼钻得很深，一次能填装三勺火药，射程可达两百多米。那炮威力很大，需要几个力气大的人扶稳了才能点火。当天下午，胡汝海负责掌炮，因火药装得太多，炮眼又钻得深，后坐力极大，一下子把胡汝海震得摔进了寨子里面。吃了这回亏，众人学乖了，再装药时便减了半勺。这次罐子炮再度发威时，弹片如撒网般四散射出，激起土石横飞，当即击毙七八个，成功击退了匪众。

次日，土匪一部从东塆往北攻打洪山坡寨。民众朝着土匪人群打了一炮，像打撒网一样，打出去一大趟，打得山上土石直飞，几个土匪中弹身亡，身上都是筛子眼儿。据传，土匪一个营长亲临指挥，刚到半山腰，就被守寨民众用罐子炮打死。他的老婆直哭：“营长，你那么大个官，咋就亲自上阵呢？”匪部群龙无首，抬着营长和其他土匪的尸体，退回豹子岭东塆。此后几天，土匪再也不敢攻打洪山坡寨。

　　土匪每天午饭后攻打西门，均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无奈之下叫山寨派人下去谈判，鹰嘴寨派胡汝禄下山与土匪交涉。土匪要寨子交出银元10000块，又要几多男人几多女人，几多骡马几多土（指大烟），鹰嘴寨没有认数。土匪威胁道：“回去叫你的人把脖子洗干净，到时候给你们个痛快，破寨之日将血洗山寨，一个不留。”胡汝禄回道：“有本事你就来打吧！”双方不欢而散。

次日，土匪采用攻心战术，派人到西门山下骂阵。寨里叫胡大忠站在高板凳上，与土匪对骂，双方斗智斗勇。土匪疯狂喊叫：“你们趁早打开寨门出来，可以考虑饶你们性命，不然的话，破寨之时把寨里人全都杀光。”胡大忠回道：“想死你就上来，你敢上来就叫你们有来无回！”土匪一枪打来，打穿了胡大忠的颈子，当时没有死。山上有药也有救急布，大家把他的颈子缠好，休养数月，捡回了一条性命。

四、水荒危机与绝处求援

土匪围攻山寨，正是三伏天，山下塘里的水本就不多。土匪来袭，老百姓跑得急，把耕牛的绳子解开，放到附近的山林里。牛渴了，自己到塘堰里找水喝。土匪把牛打死后泡在堰里，每个堰两三头，打死的人也丢到堰塘里面，腥臭之味实在难闻。土匪企图通过断水、断粮、围困的方式，将寨中民众饿死、渴死、困死，到时山寨不攻自破。

匪众将塆里房屋的门板全部卸下，支在一旁，把道路打得路路相通。胡启义一家人都逃往寨上，只留下一位年过七十、满头白发、身患疾病的老奶奶在家。据口述者胡启炎所述，土匪闯入低矮昏暗的屋内，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白发披散、形如厉鬼的人影。这帮土匪平日杀人如麻，本就噩梦不断，见此情景，以为是冤魂前来索命，吓得脸色惨白，慌忙逃出，还找人为自己“叫魂”。匪衣走到锅边查看，见锅中有点汤粑，没有一滴水，尝了一口觉得咸得要命，水缸中也早已干涸。老奶奶渴极难耐，拿着水瓢爬到堰边舀水喝，又兜了一瓢水带回。土匪见她已是将死之人，也懒得理会。

鹰嘴寨被困六七天，山寨弹尽粮绝，饮水也快要见底，幸好少数富人储存了几挑子南瓜。寨主把所有南瓜借来，守寨之人每天发几片南瓜饱腹解渴，其他人没有。盛夏酷热难耐，大家的嗓子眼快要冒烟！妇女刘克秀渴急了喝酒，心烧得难受，倒地直打滚。胡家福渴得没办法，跑到胡厚天的局屋里找水喝。胡厚天是个七八十岁的秀才，老先生年纪大，大家让他住在局屋里。屋内支了一张床，床下放了一把夜壶，方便他使用。胡家福渴极了，抱到夜壶就喝，不顾腥臊臭味，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当时他只晓得解渴，哪管得了别的。

土匪来得突然，民众走得急，随手拿起一些能吃的东西就跑，拿着瓦罐、提把壶在路边装了一些水，没几天全都见底。富有之人虽说储备了一些食物和饮水，哪经得起数千人用？山寨被围数日，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大热天的，饮水消耗特别大。农历七月二十四日晚上，众人商量派人下山偷水。连续两个晚上，派出的3人，都被土匪打死。

农历七月二十六日晚上，大家见胡汝贵精干机灵，又是货郎，平日走村串户，对鹰嘴寨一带地形特别熟悉，便叫他下山应山求援。众人告诉他说：“以前，塆里的胡家才到河南买过猪，跟土匪少东家邵奤娃有些交情。如果你被土匪逮住了，胡家才下去讲情，可以把你要回来。”胡汝贵一家老小十几人都渴得要死，他明知此行极其凶险，但为了寨里的百姓和家人着想，豁出去了。

当晚深夜，众人解下腰带，打结连在一起，把胡汝贵从北门吊下寨墙。胡汝贵提着洋铁桶，抓住栎树棵子慢慢下行，准备到污染不是很严重的寨花堰取水。土匪早有防备，派了十几人守在堰塘四周。胡汝贵下到离堰塘还有十几米远的山坡上，一脚踩到了土匪身上。土匪大声吼道：“谁？”胡汝贵急中生智，别着生硬的河南腔答道：“俺！”土匪迷惑不定，匪众当即起身。胡汝贵扔下水桶藏身栎林，水桶叮叮当当滚下山去，土匪循着响声上前拿人。混乱之际，胡汝贵悄悄溜下山去，向北逃往东横山。当晚，他又跑到天子岗，找到联保主任邢毓堂——胡姓与邢姓世代为姻亲。

邢毓堂是个补翎秀才（那时，只有考上补翎秀才之人才能做官）。农历七月二十七日清晨，邢毓堂和胡汝贵一起，来到应山县衙滚堂，哭着诉说了余家店的情况：土匪来了3个营3000多人，围了7个寨，已经围了七八天，如果再不派兵去救，鹰嘴寨的人都会死。

当年，应山县虽驻有一个团的兵，按例剿匪是分内的事。但当时的兵油子们毫无斗志，非要县长熊明春想办法给每人发两块银元的犒赏才肯出兵。县长也是造孽啊！上面要熊明春赔款（出钱），他回家将自家的田卖了。为了帮老百姓，打土匪自己出钱，当老爷给当穷了。县长最终准了，凑钱给两个营的兵贯了饷。

农历七月二十八日上午，县长分配任务：从应山县城、龙泉、关帝庙到天子岗一线，所有店铺烙大饼和米面粑，每个士兵10个。邢毓堂让胡汝贵赶快回去，叫大家不要下山，也不要打开寨门，告诉大家把寨守紧，明天就来救兵。

胡汝贵当即返回，半夜从西门偷偷上寨，被胡克佩之母刘氏看见，她大声吆喝：“山下来了一个土匪，在爬墙，快打！”胡汝贵一听急忙说道：“莫打莫打，我是胡汝贵，我的三哥叫胡汝富。”胡汝富听出是弟弟的声音，赶忙叫众人停下：“莫打，是我家的老四搬救兵回来了。”听说要来救兵，众人高兴极了。救兵还没有到，寨上的人都想开门打头阵，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

五、援兵合击与匪寇西溃

农历七月二十九日天蒙蒙亮，国军自应山县城过龙泉小镇、关帝庙、井塆、天子岗，抄小路来到彭家塆。其实，这些兵都是兵油子，不想真打土匪，只想把他们吓走。因此，在天子岗时，国军机枪手朝天拉了一梭子；一路上吆喝着行走，给自己壮胆，行至鹰嘴寨两里外的连家塆、彭家塆时，又朝天拉了几梭子，子弹打得满天飞，那阵势确实吓人。

之前，寨上死一般沉寂，民众蔫头耷脑，看到救兵来了，所有人一下子活了过来，人人摩拳擦掌，个个欣喜若狂。大家出来一看，国军像麦麸子一样不计其数。值日的胡成山打锣到处吆喝，民众打开了寨门。

当时，匪众正在东塆魏华声屋里“散花”（江湖语“分账”），银元都放在桌子上。另一股土匪把机枪架在施家塆山顶上，数十人到塆里抓人抢东西。国军一到，土匪转身就跑，鹰嘴寨、东横山坡寨、李家寨和余家寨之匪，数队人马往西边的朝阳塆、杨家店和金盘寨方向跑。有的土匪扔下财物，丢弃“肉票”夺路而逃；有的连衣裳都没有穿，打着赤膊、光着脚板向西狂奔。

救兵一到，鹰嘴寨民众仗势壮胆，打锣放炮。胡汝法之妻喻氏说道；“土匪被队伍打跑了，大家快去帮忙！”国军人手有限，鹰嘴寨打开寨门，民众一窝蜂下山追赶土匪。军民上下夹击，将土匪撵过了余店大河。

当时，别处之匪早已无影无踪，只有鹰嘴寨之西的十几个土匪没有接到命令，不敢擅自撤离。寨上有个胡姓之人，外号“南瓜藤子”，西门还没打开，他就翻墙下山，拿着一杆鸟铳，过草堰追赶土匪，一直撵到了刘家岗，在塆子西侧拐弯处与土匪对射。他对着土匪放了一铳，没有打中，土匪打来一枪，打中了他的胸膛，“南瓜藤子”倒地身亡。余老五也是拿着一杆鸟铳，几个人撵到了刘家岗塆里，他在塆前的干牛粪堆边上，对着土匪放了一铳，没有打中。土匪回了一枪，打穿了余老五的肚子，肠子流出来了，当时没死。人受了枪伤心里发烧，但不能喝水。余老五跑到小胡家塆井里喝水，水一喝就死在井边。胡家洼子还有两人，也是在刘家岗被土匪射杀。

土匪过河后折转向北，跑向万家店连三寨临时驻地。国军一路追击，把土匪撵出了余家店地界，解了附近多个山寨之危。从此，鹰嘴寨及周边其他山寨，再无土匪祸害。

胡汝贵冒死求援，救了全寨及家人性命，可谓劳苦功高。20世纪80年代其逝世时，鹰嘴寨周边方圆十几里村民念其恩情，自发前往胡家洼子吊唁，胡家设流水席款待。

图片由广水摄协胡克保和郝贤正提供

讲述人（按出生年月排序）：

胡启炎（1925—2020），男，英姿寨村胡家洼子人。

杨长顺，男（1932-2012），金盘村杨家店人，生前系原余店合作中学（今余店中心小学）副校长。

胡其郎（1940年11月生），男，英姿寨村胡家洼子人。

胡启厚（1941年生），男，英姿寨村胡家洼子人。

胡其艮（1945年1月生），男，英姿寨村胡家洼子人。

胡厚天（1945年生），男，英姿寨村小胡家塆人。

胡克卫（1958年1月生），男，英姿寨村胡家洼子人。

李本艾（1958年生），男，英姿寨村榔树塆人。

胡清（1965年生），男，英姿寨村胡家洼子人，村支书。

整理人：

杨德平（笔名杨柳岸边），男，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随州市作协副秘书长，广水市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