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洗礼：坚韧的塑造

脱颖徐行

靶场方阵

钟破京晨聚绿装，旗扬月畔别家乡。

燕山马踏林间影，滦水波摇日下光。

正步踢飞炎夏日，枪声惊起靶场阳。

拉歌吼彻营盘夜，别泪沾湿古道长。

一纸孝文藏厚意，八方学子铸荣光。

汗融稚气成坚毅，笑对繁星忆旧章。

犹记宏兄憨态趣，常思班长热肠香。

青春淬炼熔炉里，化作豪情岁月彰。

　　1987 年的夏末，北京站的大钟敲碎了凌晨的寂静。三百多名穿着绿军装的大学生挤在月台上，背包带勒得肩膀生疼，帆布包里装着搪瓷缸和换洗的衣裤。

承德的火车喷着黑烟进站时，学生兵鱼贯进入车厢。靠窗的女生尖叫着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窗框，我把军帽摘下来扇风，帽檐上的汗渍已经洇出深色的圈。高宏突然捅了捅我："看那边！"车窗外，燕山山脉的褶皱里，一队军马正沿着土路小跑，马背上的战士腰杆挺得像标枪。阳光在他们的刺刀上跳跃，晃得人睁不开眼。

隆化的军营坐落在光秃秃的山脚，大门口 "董存瑞精神" 的标语被雨水冲刷得发白。我们冒雨入营时，新兵们敲着锣鼓迎接，雨水顺着他们的帽檐成串滴落，却没人去擦。班长是个黑瘦的河北汉子，姓赵，说话带着浓重的唐山口音："都把胸脯挺起来！从今儿起，你们就是个兵了！"

紧急集合的速写

　　我们班十个人挤在长条炕上，身子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般紧挨着，连呼吸都带着旁人的温度。深夜的呼噜声、梦呓声在窄小的空间里缠成网，刚要眯眼入睡，班长的手电筒光就像突然亮起的探照灯，冷不丁扫过每个人的脸。那束光像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了悄悄唠嗑的话音，满炕人秒变 “木头人”，闭眼装睡的呼吸都透着紧张。吃饭前要列队、唱歌，一个班一桌，菜就那几盘，炒菜后加开水加盐的汤可够。一天傻吃孽睡，二十几天下来居然长了十斤。不过也有军人的好处：寄信不花钱，卡上三角戳，扔进邮筒就OK ,为此我没少给47信箱写信，不过都很短。干啥都一帮人，没有隐私可言。有几封信还是晚上站岗时写的，特短！

睡前的 “规定动作” 是把皮带、裤子、上衣在枕头下叠得板板正正，甚至反复演练穿衣顺序 —— 先抓裤子还是先摸上衣，怎样在最短时间里把自己 “组装” 完毕。可紧急集合号总像突袭的风暴，哨音刺破夜空或黎明晨曦时，满炕人摸黑乱作一团。跑到月光下的集合点，才发现有人上衣扣子歪扭成麻花，有人光脚趿拉着军胶鞋，帽子戴反的、袜子只穿一只的，活像刚打了场败仗。班长板着脸训话时，嘴角忍不住抽搐，那严肃的声调里，藏着憋不住的笑意。

豆腐块里的成长密码

　　每天出操回来，盘腿坐在炕上叠被子成了 “必修课”。头回叠被以为是 “卷大饼”，结果棉絮在被里鼓成小山，边角软塌塌地耷拉着，远看像块被啃过的棉花糖，左边刚压出直角，右边就塌成斜坡，中间凸一块凹一块，怎么看都像堆乱棉花。

教官教的 “豆腐块公式” 得一步步抠：先用手掌根把被子推平，挤出棉絮里的空气；再把被子纵向三等分，两边往中间叠；捏被角时要用手指划出直角，像切豆腐似的讲究利落；最后轻拍表面修平整。有个男生每天叠被前都念叨 “豆腐块豆腐块”，叠完还朝被子鞠躬，结果检查时被子还是歪扭，他叹气说 “意念没到位”。

直到某天突然能叠出棱角分明的被子，才明白内务训练的门道 —— 叠被不是使蛮力，得耐着性子慢慢来。那些反复推压的琐碎、捏角修边的细致，原来都在教我们 “慢工出细活” 的道理。曾经觉得磨人的 “豆腐块”，后来成了青春里的刻度，量着从毛躁到沉稳的距离。

排山倒海的 “中国威仪”

　　正步是非常难啃的骨头。一提到正步，就不能不聊一下它的由来：中国军人正步的沿革始于近代军事改革。清末民初，随着洋务运动和新军编练，西方队列训练引入，为正步雏形奠定基础。民国时期，黄埔军校等借鉴苏联、德国模式，队列动作逐步规范。建国初期，解放军全面学习苏联军事体系，1950 年苏联顾问团协助制定《队列条令》，引入正步核心动作，后结合亚洲人身体特点调整，如降低踢腿高度、优化摆臂姿势。1951 年首部《队列条令（草案）》明确正步标准，此后经 1983 年、1997 年、2018 年等版本修订，细化步幅、节奏等细节。从 1950 年国庆阅兵首次统一动作，到 1984 年国庆 35 周年形成规范范式，中国正步历经从借鉴到本土化的演变，最终成为兼具礼仪性与军事实用性的 “中国符号”。

八月的太阳把操场晒得冒烟，学生兵踢着腿，后背的汗水在军装上映出盐碱的白花。赵班长来回踱步："腿抬高！脚尖绷直！挺胸、收腹、目视前方！你们这是踢正步还是赶鸭子？"

最盼着下雨。有次暴雨突至，我们被淋成落汤鸡，却偷偷在雨下咧嘴笑 —— 终于能歇会儿了。可赵班长吹响哨子："全体都有！雨中练队列！"

经过二十几天的训练，毕业仪式我们86级的300多名学生兵，接受院长的检阅，那气势虽然没有国庆70周年阅兵“横列若刀切铁铸，步踏雷霆，威凝日月；纵阵似浪卷潮奔，臂展如帆，势震乾坤。”但也是，有模有样，一招一式，把我们自己都感动了。

《靶场双记：零环尘土与百环乌龙》

　　留存的这张照片，是军营里我拿着枪射击的场景。我们用的枪是56式冲锋枪，就是仿照苏联的AK47做的，还有木制的枪托呢。我们不仅学会了怎么拆枪再装回去，每人还打了10发子弹。平时训练时子弹是稀罕物，每天训练开始前才发枪，训练结束后就得交回去。我们还学会了怎么擦枪。枪上有个圆环形的准星，还有个可以折叠的三棱刺刀，用起来特别酷，一甩就能把刺刀完全打开。

　　射击考核那天，紧张使班里的一名同学把扳机扣成了连发。子弹噗噗打进前方的土地，溅起的尘土，被碰巧到来的小风卷起，弥漫在射击场上空，久久不散。他呆望着冒烟的枪口，直到靶子那边传来哄笑："零环！零环！"

倒是隔壁班的某君打了个满堂彩，十发子弹竟打出一百多环。后来才知道，他在军营长大，从小摸枪。靶场上，他眯着眼瞄准的样子，活像电影里的狙击手，十发枪枪十环，再加上不知是邻靶哪个兄弟把子弹打到他的靶上，才成就史上的笑料和破不了的记录。

军事训练成绩单​

　　中国人民解放军XXX部队泛黄的成绩单从指间滑落，像一片被秋风揉皱的梧桐叶。我弯腰拾起时，一九八七年的阳光突然刺破三十八年的光阴，火辣辣地晒在后颈上。

“中国人民解放军条令、轻武器射击、战术、拉练、政治教育、军兵种知识和军事地形学”几行字洇着淡淡的墨渍，恍惚间我又看见连长站在队列前，帽檐上的红星被烈日镀成金色。

“稍息！”口令声里，隔壁排的小个子新兵绊到自己的鞋带，整个人扑进满是细沙的沙坑，同学们抿着嘴唇忍住笑。实弹射击那天下着细雨，枪管上凝结的水珠让瞄准变得模糊。我趴在潮湿的草地上，呼吸里都是泥土翻涌的腥气。

当十发子弹全部命中靶心时，连长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九十四环！” 登记成绩的文书笔尖一顿，在成绩单上洇出个墨点，倒像是靶纸上绽放的小红花。

最难忘的是那次二十五公里拉练。暮色像打翻的墨汁浸透山野，背包和行李带在肩膀勒出火燎燎的疼。不知谁起的头，队伍突然唱起《打靶归来》，跑调的歌声惊起宿鸟。我踩着战友的影子前行，忽然发现夜空中的星星亮得像是靶场上的照明弹，一颗接一颗在记忆深处炸开。

　　如今抚摸着成绩单上褪色的红章，我仿佛还能闻到八月训练场的味道 —— 那是混着青草汁的汗水味，是枪械润滑油的金属味，是青春在烈日下炙烤出的馨香。纸页边缘的折痕像一道岁月的痕迹，轻轻一碰，就牵扯出满襟的星光与温暖。

军营点滴

一纸泛黄落案前，卅年光影忽回旋。

红星耀目连长令，细沙沾衣稚子颠。

雨湿靶心凝九秩，歌惊夜路越千山。

肩痕犹记征途苦，汗味长留岁月甜。

折痕深嵌星辰梦，红印轻笼锦瑟年。

莫道青葱成旧忆，军魂入骨永绵延。

　　军营总在歌声里浸泡。饭前拉歌、看电影前拉歌、拉练拉歌……学生兵扯着嗓子吼《打靶归来》，可职业新兵连的歌声像山洪暴发，把学生兵的声音压得稀碎。赵班长挥舞着拳头喊："再来一首！" 学生兵涨红了脸，却怎么也学不来他们那种近乎狂野的豪情。

分别的那天，女生们抱着赵班长哭成一团，弄得我们男生也眼泪在眼圈，人是有感情的！

如今每次想起军营的日子，总会想起大家在靶场上糗态百出的模样，还有那拉练中午吃进去的八个馒头，以及隆化山上永远光秃的脊梁。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军训不仅是体能的磨砺，更是团队精神的化学反应 ——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在汗水与歌声中熔铸成一个集体。拉练结束时，我们累得瘫倒在大炕上，却望着星空笑个不停，仿佛看到了青春最明亮的模样。

　　三十八年光阴流转，隆化军营的蝉鸣、靶场汗水与叠被褶皱，早已在记忆里沉淀成温润底色。军训这场洗礼，既是汗水与磨砺的交织，更是少年褪去稚气、凝聚力量的蜕变。如今再忆，那些苦乐皆成生命之光，让我们带着军营赋予的豪情，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