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房圪梁的岁月(十三)

春阳

<p class="ql-block">作者:越玉柱</p> <p class="ql-block"> 十三</p><p class="ql-block"> 店房圪梁海壕北边,是永顺大队与永跃大队合并后新建的学校。学校设了小学部,还顺应教育发展的需求,开办了初中部,又称“戴帽子中学”。小学每个年级都是双班,每班三、四十个学生;初中每年级为单班,每班五、六十名学生。学校有教学班十余个,先后有三十多名教师在此任教,这些教师来自不同的背景,有捧着国家铁饭碗的正式编制教师:任振义、甘福华、王秀琴、温志国、越玉柱、崔茂林等;也有扎根乡土的民办教师:刘文忠、何万智、冯紫昌、姜发基、续俊梅、郭培芬、卢凤鸣、李引枝、杨林芳夫妇等;还有长期代课或临时教师:吕翠花、张敏霞、陈淑珍、仲兰芳、张丽霞、焦爱香、张丽君、张树梅、张琪、李虎平、姜红梅等。</p><p class="ql-block"> 学校初建的那几年,四周一片空旷,没有院墙的阻隔。那时候,校园里总是热热闹闹,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但也因为没有围墙的约束,学生管理成了一大难题。课间时分,孩子们常常跑得不见踪影,上课铃响了好一会儿,才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回教室,老师们为此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后来,学校终于修起了围墙。那围墙并不高大,却像是一道坚实的屏障,守护着校园的秩序。在围墙的东侧,特意留出了一座大门,简单却不失庄重。每当清晨的阳光洒下,东大门缓缓打开,孩子们便如欢快的小鸟一般,蹦蹦跳跳地涌进学校。</p><p class="ql-block"> 学校的第一任校长叫张尚战,三十多岁的年纪,浑身透着一股军人的干练与坚毅。他曾是一名专业军人,尽管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但在小学数学教学上却有着独特的方法和见解。他的课堂总是充满活力,讲解数学题时深入浅出,那些复杂的数字和图形在他的讲述下,变得生动有趣。我的儿子和女儿都曾有幸在他的教导下学习数学,至今还时常回忆起张校长在黑板前奋笔疾书,耐心为他们答疑解惑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在张校长之后,接任的是一位女校长,名叫甘福华。她曾是杭三中的教师,作为正式编制的教师,她在教学领域有着深厚的功底,尤其擅长教授高中数学。甘校长教学能力极强,她的课堂逻辑严谨,思路清晰,能够将抽象的数学知识用通俗易懂的方式传授给学生。在她担任校长期间,学校的教学氛围愈发浓厚,教学质量也稳步提升。我有幸在她的领导下担任了两年教导主任,在这期间,我亲眼目睹了她为学校发展所付出的心血。她常常深入课堂听课,与老师们交流教学心得,对每一位教师的教学特点都了如指掌,也总能给出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后来,因为工作调动,我离开了这所充满回忆的学校,前往杭三中任职,但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始终让我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学校有十余亩校地,这是为教师谋福利的珍贵资源。每天下午放学前,教师们能在学校吃上一顿满是家的味道的晚餐。为了这顿晚餐,学校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运作模式”。每天,两名教师会从繁忙的教学工作中抽出时间,走进厨房当“大厨”。这接力般的任务充满生活气息。</p><p class="ql-block"> 轮到做饭的教师,一大早就开始琢磨菜单,想着同事们的口味偏好。下午课程一结束,就急忙赶到厨房忙活起来。一人淘米下锅,动作娴熟;另一人则在一旁处理新鲜蔬菜,切菜声清脆,奏响生活乐章。学生放学后,便是用餐时间。教师们陆续来到用餐区,打好饭菜后围坐一处,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分享教学趣事与生活感悟。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让这小小的用餐角落满是浓浓的人情味。 </p><p class="ql-block"> 任振义老师是学校资历最老的教师。任老师毕业于解放初期的绥远省立陕坝师范,有三十多年的教龄。在校园的时光长河中,他见证了一批又一批学生的来来往往,也目睹了学校的诸多变迁。然而,他的内心似乎总有一些不满足,他对先后两届校长心怀不满,平日里,他面上总是带着和气的笑容,与人交谈也是客客气气的,可一旦转过身去,背地里便开始牢骚满腹,各种抱怨的话语源源不断。正因如此,王秀琴老师私下里给他起了个颇为形象的绰号——“老狐狸” 。</p><p class="ql-block"> 王秀琴老师是一位天津知青,命运的齿轮将她带到了这里,她嫁给了永跃二社的王存柱。王存柱在村里担任赤脚医生,平日里为村民们的健康奔波忙碌。在那个落实三大城市知青回城政策的特殊时期,她家的大闺女王宝娥幸运地顶替母亲回到了天津,获得了一份稳定的工作。</p><p class="ql-block"> 刘文忠老师是一位文学爱好者,他对文字有着独特的热爱与天赋。他的作品常常出现在广播电台、报纸杂志上,那些文字仿佛带着他的灵魂与情感,走进了无数读者的内心。刘老师教授初三的语文课,他上课的方式别具一格,从来不带教案,手中仅仅拿着一本语文书,就能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将知识生动地传授给学生。他虽然最初只是高中毕业,但凭借着自己的不懈努力,后来通过函授学习,成功取得了本科毕业证书。</p><p class="ql-block"> 有一回,刘老师正在教室里全情投入地给学生们讲《藤野先生》这一课。教室里,学生们都沉浸在鲁迅笔下那个严谨认真、没有民族偏见的藤野先生的世界里。突然,教室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任振义老师满脸通红,显然是喝了酒。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藤野先生?藤野先生有什么了不得!回家!”说罢,摇摇晃晃地闯到讲台上,伸手就把刘老师硬拉到外面,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要拉着刘老师回家。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惊得目瞪口呆,而刘老师更是被搞得哭笑不得,一脸无奈地被任振义老师拽着,试图解释却又无从说起 。</p><p class="ql-block"> 在学校的时光深处,有个身影始终让人难以忘怀,他就是工勤戈老汉。戈老汉是在“四清”运动的浪潮中,从繁华的天津下放到后套的。此后的二十多年,他便扎根在了永顺小学和永跃小学,默默承担着工勤的工作,成了校园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 戈老汉身材矮小,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脊背也微微有些弯曲,一头花白的头发总是乱蓬蓬的,像是枯草在风中凌乱。他身上常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中山装,袖口和领口磨损得厉害,裤子也总是短一截,露出他那干瘦如柴的脚踝。</p><p class="ql-block"> 每天,戈老汉总是天还没亮就起身。他的第一项任务是打钟,学校的老柳树上挂着一块破梨铧,那便是校园里的“铃铛”。只见他手持一根细长的铁棍,有节奏地敲击着梨铧。“铛铛铛,铛铛铛……”清脆急促的声音在校园上空回荡,那是催促孩子们上课的信号;而“铛—铛—铛,铛—铛—铛……”舒缓悠长的声响,则宣告着下课的到来。每一下敲击,都伴随着他微微颤抖的手臂,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打完钟,他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打扫办公室卫生。他拿着一把破旧的扫帚,仔细地清扫着每一个角落,连桌子底下、墙角旮旯都不放过。扫完地,又拿起抹布,认真地擦拭着办公桌椅,直到每一张桌子都一尘不染。</p><p class="ql-block"> 挑水是戈老汉每日必不可少的重活。店房圪梁水井离学校有一段距离,他却每日都要往返一趟,挑两担水供师生饮用。一根扁担挑着两只大铁桶,晃晃悠悠地在他肩头。他迈着蹒跚的步伐,每走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水桶里的水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晃动,偶尔溅出几滴洒在地上。可他从不抱怨,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坚持着。</p><p class="ql-block"> 学校的工勤房里有一口大锅,里面装满了凉水,一旁放着舀水的舀子。每当下课铃声响起,孩子们便会一窝蜂地跑到工勤房,自己舀水喝。而教师们喝的开水,则是由戈老汉装在温壶里,小心翼翼地提到办公室。</p><p class="ql-block"> 除了这些工作,戈老汉还做些小买卖。他在工勤房的一角摆了个小货架,上面放着铅笔、本本、糖果之类的东西,那是孩子们的最爱。每当孩子们围过来挑选商品时,他总是耐心地为他们介绍,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他也卖烟酒,那是专门给老师们准备的。有时候,老师们下课后会来买上一包烟或者一瓶酒,他便会笑着和老师们聊上几句家常,校园里的氛围也因此变得更加温馨。</p><p class="ql-block"> 我和刘文忠老师在永跃学校成立了一个文学社团,名曰“苦菜花”。取此名缘由:其一、有地方特色,苦菜是我们这里的一宝,过去就有这样的说法:店房圪梁有三宝,山药、苦菜、破皮袄。其二、别看这小花不起眼,灾年它是人之食粮,丰年它是畜之美味啊。闲暇之时,劳作之余,我们这些握粉笔头又惯握锄头犁杖的手拿起笔来舞文弄墨,涂涂抹抹,用我们的汗水和激情书写对苦菜花的热爱,对家乡的热爱,对新生活的赞颂,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我们编出油印小报《苦菜花》,开辟了《瘠土地》、《人生.》、《爱河》、《大千世界》等五、六个栏目。《苦菜花》成了沙罗圈这块贫瘠土地上的一丝清新的气息,一点鲜艳的色彩。我们耕耘《瘠土地》,畅游《爱河》,思考《人生》,感受外面《大千世界》,使我们的生活涂满金色的阳光。我发在小诗报上的第一首诗就是写苦菜花的:“记得这树/记得这沙/记得这沙罗圈满地的苦菜花/记得挖苦菜/篮子不满,不敢回家/记得妹妹/用小手扯断苦根当奶吃/满眼泪花花/记得祖母用你拌玉米面捏壳壳/一家人等着下锅/眼巴巴……/啊,苦菜花/你的苦汁还在我血管里流/见到你呀,我不知有多少话/我还是采几朵吧/珍藏着,留给我的儿子/告诉他,这就是爸爸的童年/——在开遍苦菜花的地方/有咱们的家……诗是稚嫩的,但我的爱是由衷的。</p><p class="ql-block"> “苦菜花诗社”在刘文忠老师和我的主持下办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我们的不少诗作被报刊转载,我们经常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和诗稿,区内外十余家文学社团和我们有联系。老诗人《花雨》杂志主编杨若飞老师对我们诗社投注极大热忱,他经常写信来从理论上指导我们创作,并在报刊上介绍、评点我们的诗作。著名作家王富林老师写信鼓励我们:“埋头耕耘,不问前程。你见入土的种子可曾大喊大叫过?”《巴彦淖尔报》副刊编辑阎纪文、李明升二位老师从百里外来到我们诗社热心指导我们创作,鼓励我们办好诗社。内蒙古著名剧作家西贝、广文二位老师专程到诗社看望我们,并给我们送来油印小报的纸张。《内蒙古日报》记者瞿成荫老师对我们诗社进行了专访,写出报导《苦菜花诗社访问记》、《苦菜花开清且香》,分别发在《内蒙古日报》副刊《北国风光》和《巴彦淖尔报》副刊《黄河》上。杭锦后旗广播电台以苦菜花诗社的事迹制作了专题录音报导《苦菜花开绽清香,只因植根沃土中》,旗电台开办文学欣赏栏目,大量播出我们的诗作。(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