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了里屋,强烈的懊悔和绝望同时向我袭来,我的心脏慌乱地抖动,血像突然淤塞在一个无路可走的峡谷,我大张着嘴呼吸,任然觉得胸部像压着千钧磐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悲伤涌上,手便被旁边的亲戚握住,泪水就这么无声的流着,所有的女人都跟着掉眼泪,有人轻叹,有人惋惜。我虚弱地靠在好友的身上,没有再说话,只是眼泪却一直从脸颊滑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亲友们都劝我,想开点,任何人都得走这一程,只是时间的问题。有人给我喂了救心丸,有人端来了温水给我服下。慢慢的心脏有所好转,不那么痛了,呼吸也舒畅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不敢待在屋子里,我怕家人们阻止我去坟地,我在院子里等待,等待着再送妈妈最后一程。开始洗礼了,洗礼的是至亲或有修行的人,一般5--6人,担重一人,是有常守功拜且德高望重之人担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妹妹、表嫂、表妹、妈妈的婶娘,分别装水、转水,胆小的侄女想最后陪陪奶奶,她和弟媳妇撑着遮水。本来我也在转水之列,只因我此时已力不从心,且不能自控,不敢目睹妈妈的遗体,我会崩溃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门外阿訇在念“塔哈”,偌大的院子里400多女人的场景该是多么的壮观。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再送一送乐善好施,待人真诚的妈妈,整个街道上人们尊称的唯一的“毛糕姐姐”。</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静静的院落一片肃静,除了阿訇的念经声,没有任何声音。女人们流着泪倾听着,感叹着,默默地悼念着。洗礼后,给妈妈穿上“克番”,妈妈已是一个三丈六尺白布裹身的埋体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族的葬礼,是所有民族中最简朴的葬礼,没有金银财宝,没有精美的棺木,没有华贵的寿衣。无论贫富贵贱,高官厚禄,无常了,三丈六尺白布就是从这个世界带走的全部行装。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不收受钱物礼品,主打舍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念完“塔哈”,洗礼也结束了,远行的时刻到了,该走向永久的归宿了。人们涌向门口,这一霎那,我哭喊着奔向门口,人们都流着眼泪拉住我,我知道,她们怕我出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善良的人们啊!你们哪里知道,不让我去,才出事呢。妈妈的遗体抬了出来,妈妈!您再看一看,您生活了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家,这个家,以后的兴、衰、存、亡您都不管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您完成了您这一代的历史使命,家中的惊恐和慌乱,儿女们的悲痛和泣涕,都与您无关了。妈妈的灵魂,踏上了另一条路途遥远的跋涉,朝着所有穆斯林应有的归宿而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的遗体抬上了等在大门口的小型卡车上。我崩溃了,你们让我陪妈妈最后一程吧!巷子里挤满了女人,她们为妈妈流泪,为妈妈送行。侄女开车过来,弟媳妇和女儿陪我一起和所有人,朝着一个方向,坟地走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离坟地一千米左右的一块空地上,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阿訇和常守功拜的男人们在这里为妈妈的遗体站“殡礼”,转“者那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场的大约500多人共同为妈妈祈祷,祈祷结束,至亲骨肉徒手抬着妈妈涌向墓地,刚走几步就有人上前替换,乡邻们三步一换,五步一轮,大家都想最后送妈妈一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们啊!你们为什么走得那么急,你们慢点走,慢点走,让我的妈妈在人世间多停一会儿。让妈妈再看看这个她眷恋的世界,不舍的家,和孝顺的儿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离墓地,越来越近了,双腿似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妈妈啊!女儿送您最后一程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碎石子铺成的路上,我步履踉跄,过度的悲痛使我头昏目眩,我拼命呼吸,强大的信念支撑着我,任由弟媳妇和女儿搀扶着往前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走过那一座一座,头顶北,脚朝南的坟墓。现在,又添了一座新坟,那是妈妈的坟墓。坟墓前燃烧着一束淡淡的清香,丝丝缕缕烟雾在妈妈的坟墓上空飘绕。我们回族没有任何祭品,只有一束圣洁的香和牢记在心的经文。马家小院最后一个老辈儿长眠于此了,黄土无情地落下,一下、一下,连同我的思念和牵挂都埋在了黄土之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昂的诵经声,淹没了我们悲悲切切的哽咽声,那时对亡灵最后的送行,那是对至亲骨肉最后的安慰。随着凄厉的秋风,悠扬顿挫的诵经声飘荡在昏暗的天地之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的坟墓紧挨着父亲的坟墓,只是两座坟相隔了三十四年六个月,我跪在父母的坟墓前,泪水模糊了双眼,最后告别的时候到了,我深情地望着妈妈的墓穴,秋风吹动墓地边枯黄的野草,也吹乱了我的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跪在坟墓旁边,那阵阵略带寒意的秋风,让我清醒,妈妈!我们永生永世再也不能相见了。天近黄昏,它以凄风苦雨送走了我的妈妈,我望着妈妈永远栖息的地方,泪水朴簌簌地洒下来,浸湿了那深褐色的新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