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东林书院：千年文脉赓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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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东林书院建于公元1111年，至今已有千年历史。宋代儒学大师杨时学于河洛南归，其师程颢目送他说：吾道南矣。他到无锡十八年，在此讲学既久，故后来即东林书院，而名命杨时祠堂为道南祠。地址在无锡城东弓河之上，榜书门额曰东林书院。门之前建石坊，题曰洛闽中枢，其背面曰观海来游。入门为丽泽堂，更入为讲堂，名曰依庸。左右有廊，廊后各有书舍，依庸堂之后为庙门，榜曰燕居。庙其堂一楹，曰中和。中设先师孔子木主，东西为两楼。左祭器，右经籍。而别建道南祠于书院之东以祀龟山。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东林学者顾宪成等人重新修复东林书院并聚众讲学，倡导“读书、讲学、爱国”的精神。当时朝野儒士奔走响应，不远千里。而天下之学者，以无锡东林为归。天启乙丑（1625）八月诏毁书院被废。清顺治十一年（1654），知府宋之普始檄除东林地税。高攀龙从子提学佥事世泰作燕居庙如旧制。而道南之祠源流既广，俎豆日繁。迨尚书汤斌，巡抚江南将追原初制，亲诣会讲，未竟其事，嗣是知县徐永言复加缮治，树之以坊、渐还旧观。这在依庸堂外侧壁有康熙三十三年时知县、县丞、主簿、典司等署名的碑刻为记。

王阳明在《东林书院记》中道：东林书院者，宋龟山杨先生讲学之所也。龟山没，其地化为僧区，而其学亦遂沦入于佛老训诂词章者且四百年。他叹息：道物之废兴，亦决有成数矣，而亦存乎其人。如果从宋到元再至明正德年间的四百年，有天时、地利、人和，东林书院不至于化为浮屠之居而荡为草莽之野。他认为东林书院作为无锡之文脉，要𨒂续下去，关键要得人。几十年后，无锡就出了真正的士大夫顾宪成、高攀龙等在杨时讲学原址，恢复了东林书院。史载：顾宪成姿性绝人，幼即有志圣学。暨削籍里居，益覃精研究，力辟王守仁「无善无恶心之体」之说。高攀龙则＂臣心皎洁，居以从容，国体为天，奉之始终＂以九死而未悔的精神，追求真理和清廉的崇高境界。他在得知阉党将毁东林书院，高攀龙夜召儒学吏潘守，命之曰：书院毁矣。唯是燕居庙孔子神位，岂可俱毁，吾念唯文庙复壁中可藏，特以相托毋泄，乃呼灯躬奉神位，付潘明年公。然后回家从容赴死。

东林书院被毁后，其文脉未断，先是明末重建复社，顾宪成从孙顾臬是复社首领，清康熙间重建东林书院后，讲学十分兴旺，后又有学者在锡山脚下建共学山居继其余绪。大学者钱穆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说：“余考无锡东林道南一脉，自鼎革以来，尚绵缀不骤绝。主其事者有高汇旃世泰，乃景逸从子也。一时大儒硕望，南方如太仓陆桴亭，北方如关中李二曲，皆来讲学….，即谓清初学风尽出东林，亦无不可。”

人们最难忘顾宪成所撰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一被称为“天下第一联”的名言叠字连用，铿锵有声，充溢着家国情怀，一直以来发挥着激励士子和教化民众的作用，至今读来仍令人精神振作。

所谓东林党人早在几百年前就明白并实践为官清廉的至关重要，提出了要做官，先做人的观念。他们不计个人名利，不计生死安危，一切以社稷为重，哪怕皇上错了，也敢批评。在明末腥风血雨的政治风暴中，东林党人义无反顾，为了国家、百姓的利益、民族的生存，用生命和鲜血在历史上留下了辉煌的答卷。杨涟、左光斗、高攀龙、魏大中、黄尊素、赵南星等人因坚持正义、反对阉党专权，慷慨赴死。

清戊戌变法的领袖康有为有诗赞：

少读明学案，

仰慕在东林。

高顾抗崇节，

千仞振岑岑。

梁启超诗赞：

举业论才事已衰，

行间正气尚崔巍。

亡明未是东林罪，

为有书生作党魁。

而后到清末民初之时，东林书院仍作为无锡文脉的传承者，以东林学堂的名义开展新式教学，培养了大量人才，北大教授无锡人钱钟书小时便就读于东林学堂。被誉为最后的士大夫的无锡人李慎之小时亦就读于东林学堂。

钱钟书的父亲民国时期大学者钱基博1947在作《重修东林书院后记》中批判当时的教育乱象：独念东林书院讲学，而今上庠如林，何尝不讲学？特顾高欲以讲学正人心，而今则以讲学撄人心，此何也？世道之衰，群言淆乱。居仁由义，自以为言之成理……，质之于君当怃然。无锡国学专修馆校长唐文治作《重修东林书院碑记》云：近代以来，艺林之士鄙理学为陈腐，不讲久矣。士人气骨苶然脆弱，入社会之中无待洪炉早已销化。欲求其特立独行，正一心以正一身，正一身以正万事，岂不难哉。故吾谓欲维今日之人心世道，惟在讲明气节。而激励气节，必师法东林诸贤。间尝过锡山、访水居，徘徊夕贤讲学之地，景仰留连不能自已。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莫不兴起，而况近居其地者乎。两位对东林精神的榜样作用寄于厚望，认为弘扬东林精神是拨乱反正的重要举措。

关于东林书院的园林风光，乾隆《无锡县志》卷十七寺观载：东林庵在城东隅箬叶巷，至正十年僧秋潭建。明洪武初，邑人朱子华施地以广之，成化、万历相继重修。初宋，杨文靖时讲学地，故名＂东林＂。邵文庄公尝作书院于泰伯渎之上，而或以此地为是。知县郑普遂作文靖木主祀之庵中，后始迁之崇正书院。及顾端文、高忠宪创复东林，乃为道南之祠以祀焉。今在庵之南。庵地傍临弓河，古木丛秀，王学士达尝於此和中峰禅师梅花诗百首，一夕便成。

王达自序：＂中峯禪師獨以扁舟孤笠往來湖海間，友白鸥而乐云水，人皆慕之。翰林馮海粟渡江，以《梅花百詠》示師，師談笑间不踰日而尽答，又可見師之才艺足以亲於人矣。然既有其詩，余未之見也。洪武戊辰四月望日，余与曾公恕、俞公海宿於東林之精舍，主僧实公出示所谓《百詠》者，披览之余，余甚乐焉。于是濡毫陈紙，和而成集，然不觉漏已報尽，月坠于水声林影之外矣。＂

当时的著名文人，僧录司左善世全室宗泐跋王达梅花诗云：诗乃性情流至者，苟本性情尔。发则如风行水面，自然成文。今王君达善梅花诗是巳。况其天姿英迈、出人意表，一夕之间，百篇具就。既敏且美，虽七步之才不足多也。故书之左方，以告赏音者焉。身处于如此风景名胜之地，性情之机自然会因才而生发，智慧也因之春暖花开。

明代中期无锡诗人秦植有东林庵诗云：凉风吹客衣，近午东林下。禅房秋意闲，香泉钵中泻。隔花间磬声，老僧掩关罢。何为不染心，真心无言借。独居一龛云，吾来巳解夏。

现在的东林书院恢复于1981 －2002年，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主要建筑由南向北依次为石牌坊、东林精舍、丽泽堂、依庸堂、燕居庙、三公祠等。石牌坊是书院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上面刻有“东林书院”四个大字，造型古朴典雅。丽泽堂和依庸堂是书院的主要讲学场所，堂内陈列着与书院历史相关的文物和艺术品。此外，书院内还有东林庵、道南祠、时雨斋等建筑，各具特色。游览其中，可以想见高子教学子习静坐之法，赏景之余发思古之幽情，励正念正身之志气，实在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