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牙永不应役”的故事

赤旭明

美号：429750159

美文：赤旭明

美图：AI制作

美音：美篇模版

白洋淀的北岸，水光与残阳交织成一片铜红。那片密密的芦苇深处，藏着一个小村，叫寨里村。全村只有一户人家姓赤。老人们常说，这个姓，是血换来的。

相传在北宋末年，金兵南下，白洋淀成了战场。那时的寨里村名叫“赤牙营”，连接着“小营”，“三台营” ，形成防御犄角之势。“牙”，是军寨的意思。赤氏家族世代为皇家戍边统帅，以勇猛著称。祖上留有家训：

“宁死不屈，不受外役。”

那一年，金兵十倍于己。赤云霄统率三百赤氏牙军，死守赤牙营七天七夜。当最后一支箭折断、粮尽人困，他亲手折下战旗，把它塞进火堆，率领剩余残兵，誓死纵身跃入火海的战场。火光映红了夜空，血也染红了白洋淀的水。三百赤氏牙军将士，皆随之为国殉难。

战后，朝廷闻讯，下诏赐碑立塔。碑由御匠亲刻，青石三丈，碑上刻有六个大字： “赤牙永不应役”。

这六个字，是封赏，更是血的凭证。朝廷恩准赤家子孙从此永远免徭役，不再被征军，上战场。

从那以后，赤家收刀入鞘，转而务农，教子读书，修身立德。

碑前常年香火不绝。每逢清明，族人齐聚塔下，洒酒、焚香、叩首，口诵祖训：“宁死不屈，不受奴役。”

他们以为，天下太平了。可谁知道，数百年之后，又是一场劫火。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白洋淀再度不平。日本鬼子的汽艇在水上来回巡逻，机枪口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

有一夜，炮火照亮了天边，寨里村一片火光，屋瓦飞起，哭声混着风声。

那一年，赤家的族长是赤老云。他年过七十，头发全白，腰杆仍直得像一柄刀。那天，他从塔下走来，声音低得几乎要嵌进石头里：

“祖上立碑，不是怕打仗。”

他顿了顿，抬起混浊却锐利的眼睛，“是叫我们不受欺压，不为人役。今天的仗，不是徭役，是国难。赤家的人，不能辞！”

话音刚落，他擦净碑上的灰，转身取出一面红布。老人的手有些颤，却一针一线地缝上了三个大字：“赤牙军”！

那一夜，塔下重新升起火光。火光映着一张张年轻人的脸，映出祖碑上深刻的六个大字。

从那天起，白洋淀的夜里，又多了船桨声。黑暗的芦苇荡中，有人低语、有火星、有血。

赤家的后辈中，有一位年轻人，叫赤毓春，被华北军区地方党组织任命为安新县抗日县长。他带领游击队，雁翎队，武工队，潜行在水路和陆路间，偷袭敌船，解救被抓的乡亲，劫敌粮、炸碉堡、锄汉奸。

据雁翎队纪念馆记载，在一个雪夜，赤毓春带着二十多名游击队队员，伏击日寇和伪军百余人，炸毁辎重车。他浑身是血，背着伤员回来时，仍笑着对赤老云说：“爹，赤牙军还在！”

赤老云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抚摸着碑上那六个大字，轻轻点头。烛光映在他皱纹里，更像沉默的泪。

解放后，白洋淀终于安静了。塔还在，碑也还在。孩子们在碑旁追逐打闹，老人们在碑下焚香。碑上的字渐被岁月磨浅，却依然清晰。那是赤家的荣耀，更是整个寨里村的魂。

可风暴再起。那是文革的日子。外地来的红卫兵闯进村里，喊着“破四旧”。有人指着那块碑，厉声喊：“这不是四旧口号吗？‘赤牙永不应役’，分明是封建残余！”

老人们急得直跪，哭着解释：“那是忠义碑，是祖上抗外敌的血碑啊！”

可没人听。铁锤落下，石屑飞溅，碑裂成几段，塔也被推倒半边。

尘土弥漫中，赤家的后人嚎啕痛哭。夜深人静，他们趁黑悄悄潜去塔下，把碎碑一块块捡起。每掩埋一块碎石碑，就有人低声念：“让它回到根里，不让它断在风里。”

许多年后，寨里村修塔。人们从旧塔的废墟中挖出了那几块被烟火熏黑的碑石。

阳光照上去，依稀还能看见那六个字的残影。有年轻人问：“这碑文是什么意思？”

赤毓春笑着回答：“祖上流血，是为了抵抗外敌，不受奴役。‘永不应役’是赤氏家族不再被朝廷征兵，不上战场的意思，是皇恩。咱赤家的人，不怕流血，不怕牺牲，只听良心的号令。”

后来，寨里村重修古塔。他们没有再刻新碑，只把那几块断裂的石头嵌进塔脚。

傍晚的风又起，白洋淀的芦苇翻浪。夕阳把塔影拉得很长，映在水面上，闪烁着碎光。

有人说，那石缝里透出的微光是“赤牙军”的火，是白洋淀的中国人“宁死不屈”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