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藏锋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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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破晓之光

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仓库里弥漫着霉味和咸腥的海风气息。杨振涛临走前那声冷笑还在耳边回响："林少爷，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

窗外，暮色四合，远处码头的灯火在江面上摇曳。我摸索着仓库的每一寸墙壁，寻找可能的出路，却只触到潮湿冰冷的砖石。

就在绝望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铁锁哗啦作响，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一个纤细的身影侧身闪入。

"快走！"陆静怡的声音急促而低沉。

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是应该在陆府继续扮演那个痴傻的千金吗？

"别发呆！"她拉起我的手臂，力道出乎意料地大。夜色中，她的眼神清明如炬，哪有半分痴傻。

我们沿着仓库后的小路疾行，她熟悉每一个转弯，仿佛早已将这条逃亡路线牢记于心。破旧的公寓里，她利落地拉上窗帘，点亮一盏煤油灯。

"守卫的茶里加了点料。"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从怀里取出我的微型相机，"杨振涛太自信了，以为把相机锁在办公室就万无一失。"

但煤油灯摇曳的光线下，我瞥见她端着茶杯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茶水在杯中漾开细密的涟漪。这个细节暴露了她的内心——她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镇定。十年的伪装早已融入骨髓，此刻的"正常"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全新的、令人恐惧的体验。她可能在想，撕下傻子的面具，是否等于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也可能在怀疑，我这个"盟友"是否真的值得托付。甚至，在心底某个角落，她对那个作为"父亲"的男人，是否还残存着一丝无法磨灭的、属于小女孩的复杂情感？这一切，都藏在她低垂的眼睫之下，让我意识到，她不仅仅是一个复仇者，更是一个被残酷命运扭曲，内心布满裂痕的活生生的人。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江城。"她说着，熟练地取出相机里的胶卷，"父亲已经警觉，江城无人敢接这个案子。"

"怎么走？车站码头肯定有人把守。"

她走到衣柜前，从暗格里取出两套粗布衣裳和两张车票："明早六点，有一辆货运列车开往南京。"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只是这一走，你父亲的公司......"

我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十年伪装，这一刻终于流露出些许脆弱。

"家父早有准备。"我轻声安慰，"他已将大部分资产转移至香港。"

次日凌晨，天色未明。我们扮作一对乡下夫妻，混入货运站。煤烟味混杂着晨雾，月台上人影稀疏。就在我们即将登上列车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静怡，你要去哪里？"

我们僵在原地，缓缓转身。陆明远带着十余名警卫，将我们团团围住。他目光痛心而愤怒："我早该想到，你和你母亲一样倔强不屈。"

陆静怡挺直脊背，十年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卸下："你杀了我母亲，又毒哑我，让我装傻十年，就为了你的仕途。"

陆明远面色铁青："把东西交出来，我还是你父亲。"

静怡冷笑："从你害死母亲那刻起，我就没有父亲了。"

眼看警卫逼近，我猛地将静怡推向列车，自己拦住众人。混乱中，一声枪响，我肩头一痛，几乎同时，列车缓缓启动。

"静怡，走！"我喊道。

她却返身回来，与我一同被警卫围住。陆明远走上前，伸手要取静怡怀中的证据。千钧一发之际，数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车上跳下一群持枪男子。

"监察司办案！全部举手！"为首者亮出证件，正是刚从南京返回的陈志远司长。

局势瞬间逆转。

三个月后，陆明远案开庭审理。静怡站在证人席上，声音清晰坚定地陈述着十年隐忍的真相。当她展示那些详实的证据时，满庭哗然。

最终，陆明远及其同党被判处重刑，江城这场反腐风暴席卷数十名官员。

深秋午后，我与静怡站在她母亲墓前。她将一束白菊放下，轻声道："妈，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在微风中有些哽咽，但目光清亮。经过数月治疗，她的嗓音已基本恢复，只是偶尔还会下意识地用手语辅助表达。

"下一步去哪？"我问，"香港与父亲会合，还是留在江城？"

静怡望向远方，唇角扬起自由的弧度："先去欧洲吧，我想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我握住她的手，这只手曾经只会装傻比划，如今坚定地回握着我，但指尖却依旧冰凉。我们真的能就此走向一个全新的的人生吗？陆明远的党羽尚未肃清，阴影仍在；而她十年的伪装，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卸下的？或许在某个午夜梦回，她依然会本能地戴上痴傻的面具。而我们这段始于算计与同盟的关系，在离开了复仇这个共同目标后，又将走向何方？是相濡以沫，还是渐渐沦为真正的路人？

江城秋色正浓，我们并肩走出墓园。前路如同这深秋的晨雾，既蕴含着新生的希望，也弥漫着未知的迷茫。但我们都知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走下去，去面对那个不再需要伪装，却也充满不确定的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