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我是崇祯！（三）

天狼星

第七章皇太极【一】“啪”的一声清响，一颗玉制黑子叩在了檀木棋盘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金国大汗皇太极唇角含笑，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收回执子的手。“范先生，你输了。”大学士范文程俯身细看棋局，纵横交错间，白子已被黑棋的暗涌逼入绝境。他捻须长叹，眼中却有欣慰之色：“大汗天资超凡，棋道如兵道，不过月余，已是运筹帷幄，杀伐决断。老臣……心服口服。” 皇太极推开棋盘，问道：“袁崇焕派来使者议和，先生怎么看？”他起身走向窗边，暮色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辉。范文程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回大汗，袁崇焕此人，刚毅忠勇，绝非屈膝之辈。此番议和，不过是为整顿关宁防线争取时日。”“不错。”皇太极转身，眸色深沉，“崇祯连内帑都掏空了，凑足三十万两饷银给他。他更上疏保举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三人，立下军令状，称愿与此三人共始终，若到期无功，先斩三将，再自刎谢罪。崇祯对他可谓言听计从。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自身更有必死之决心……他怎么会议和呢？”“大汗明鉴。”皇太极猛地握紧拳头，指节发白，眼中燃起野心的火焰：“朕便来一个将计就计！明里与他虚与委蛇，暗地里，朕要亲率铁骑，不宣而战，直捣北京！” 今年三十七岁的皇太极，正处在智慧、权谋与精力巅峰的时刻。父亲努尔哈赤昔日败于宁远，含恨而终，袁崇焕这个杀父仇人竟派使前来吊唁。那刻骨的屈辱，刚刚继位的他忍了。不仅忍了，还对使团以礼相待。为何？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心中的“大谋”，皇太极已苦心经营了多年：他扩大兵源，创立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他铲除三大贝勒的势力，巩固汗权；他仿明制设三院六部，定国家纲纪；他东征朝鲜，打得这个大明藩属国被迫归顺；对蒙古，他采取“慑之以兵，怀之以德”的政策，挫败林丹汗，用联姻、封赏、崇奉喇嘛教等手段，取得了蒙古诸部效忠……心机深沉的他呕心沥血，步步为营，终于一手掌握了大金的军政大权，令朝鲜臣服、蒙古归心，明朝羽翼尽除。如今，征讨明朝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范文程见皇太极眉宇间戾气横生，迟疑片刻，还是躬身道：“大汗神武……只是，关宁防线经袁崇焕多年经营，固若金汤，我军强攻恐难逾越，更无法长途奔袭北京啊！”皇太极踱步至巨幅地图前，目光如刀，沿长城一线扫过，最终定格在西北方向。他猛地抬手，指尖重重点在蓟镇以北的崇山峻岭之间：“既然正面难攻，那就绕开关宁防线！取道蒙古喀喇沁部驻地，借道科尔沁，从此处破长城而入！”范文程循指望去，先是愕然，随即眼中精光爆射，击掌叹道：“妙啊！从此处入塞，可避开关宁主力，直插京畿！袁崇焕定然措手不及！大汗此计，真乃神來之笔！”皇太极阴恻恻地笑了，那笑声中带着冰凉的杀意。他要打进北京城，站上紫禁之巅，他要成为全天下的主人，让南朝百姓都匍匐在八旗铁骑的马蹄之下！ 崇祯二年十月，皇太极倾起大军十余万，以蒙古喀喇沁部为向导，悄无声息地绕开关宁防线，千里迂回，突入蒙古高原。大军兵分三路：贝勒阿济格、阿巴泰猛攻龙井关；济尔哈朗、岳托突袭大安口；皇太极自与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直扑洪山口。十万铁骑犹如从天而降，直惊得明朝守军魂飞天外。 号称“杀神”的阿济格狂飙突进，击溃明将易爱，汉儿庄守将李丰望风而降，马兰峪总兵吴阿衡被阵斩马下。八旗兵锋如电，一路杀到遵化城下。遵化距北京，仅四百里。此城一破，京师门户洞开，大明江山，危在旦夕。 【二】崇祯二年的冬天，北京城冷得刺骨。北风卷着沙尘，呼啸过空旷的街道，吹得酒旗猎猎作响，也吹不散弥漫全城的恐慌。茶馆酒肆里，人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脸上俱是惊惶。“听说了吗？那皇太极是天煞星转世，比他爹努尔哈赤还凶悍三分！”“袁督师呢？关宁铁骑不是天下无敌吗？怎就让鞑子摸到了眼皮底下？莫非……莫非他袁崇焕与鞑子有勾结……” 流言如野火蔓延，不仅市井小民，就连公卿百官，也无不各怀心思。如果说当初很多人从新皇帝的改革中看到了大明中兴的希望，那么如今八旗铁骑大军压境，无数人的心里又被深深的忧虑和恐惧所笼罩。风潮激烈涌动，京城在一片扰攘之中。谁也不知道局势究竟将往何处发展。 御花园中，残雪未消。我独立于枯枝寒塘畔，已不知站了多久。寒风扑面，却冷不过心底的寒意。人已至此，若按前世的思维，何苦这样殚精竭虑去争取一个死里求生的机会呢？然而，这条路一旦走上，便再难回头。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明知前路九死一生，仍义无反顾。或许，正是那巅峰之上、亲手扭转乾坤的一线可能，让每个踏上这条不归路的人，都甘愿赌上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我已紧急起用罢官在家的老臣孙承宗，加封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总揽京畿防务。与这位历经三朝的老帅密议后，三道圣旨连夜发出：京师戒严，九门紧闭，附近所有兵马火速入卫；八百里加急，命袁崇焕即刻率关宁铁骑回援；诏告各地督抚率兵入京勤王。文小慧悄然来到御书房时，我正对着一纸空白出神。墨已研浓，我提起笔，蘸饱了墨，手腕悬停片刻，终于落下，写下了三个沉重的大字：赵率教。 第八章赵率教之死【一】寒风卷着细雪，扑打在道边的林木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彪人马正迎着风雪急速行军，为首的正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此时的他已是花甲之年，鬓角染霜，额头上刻着深深的沟壑，那是三十年戎马生涯留下的印记。他是袁崇焕麾下最受器重的将领之一。天启七年，锦州大战爆发，赵率教领军奋勇迎战后金精锐。在二十四天的鏖战中，他与皇太极部大战三场、小战二十五场，竟未尝一败，其惨烈程度堪比昔年宁远血战。他不仅勇冠三军，更以治军严明、廉洁奉公著称。接获八旗军绕路突袭京畿的消息，赵率教立刻明白事态紧急，不待袁督师下命，仓促之下集结了山海关四千关宁骑兵火速回援。 夜幕降临，风雪愈烈。赵率教一马当先，铁甲上很快结了一层薄冰。他的亲兵队长赵顺驱马紧随其后，这位跟随他二十年的老兵脸上满是忧虑。"将军，歇息一下吧！三日行军三百五十里，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赵顺喊道，声音淹没在风声中。赵率教微微拉了下缰绳，让爱马“追风”放缓了一点脚步。武进士出身的他，对《孙子兵法》所说的“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当然不陌生。他何尝不知这是冒险，但每当闭上眼，他似乎就能看到遵化城破后，满城百姓在八旗铁蹄下哀嚎的景象。“遵化等不及了。”他声音如雷，前后皆闻，"儿郎们，加把劲，明早赶到三屯营！"他粗粝的大手一挥，铁甲外罩着的猩红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第三日黎明，关宁骑兵赶到了三屯营城外。将士们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不少战马口吐白沫。终于到了。赵率教松了一口气，见坐骑"追风"四肢打颤，他略带爱怜地抚摸着它的鬃毛。"追风"长嘶一声，昂起了头。"开门！山海关赵总兵前来增援！"赵顺嘶哑的呼喊在朔风中飘散。三屯营城头上，蓟镇总兵朱国彦搓着冻僵的双手，焦虑地踱着步。听到关宁骑兵前来增援，他先是面露喜色，急忙走向城垛。然而当他看清城外那支疲惫不堪的队伍时，犹豫浮现在他肥胖的脸上。他的幕下师爷走了过来，捋着山羊胡子劝道：“赵率教是我朝名将，又是袁崇焕的心腹。将军若放他入城，势将反客为主，胜敌是增援之功，失守则将军难逃其责。况且八旗兵虽强，却也未必能攻下三屯营。”朱国彦是蓟辽总督刘策属下将官，刘策与皇帝最近的红人袁崇焕不睦，影响到其属下也对袁崇焕的部将充满敌意。朱国彦望着城外的辽军，突然想起总督刘策上月来的密信："袁氏势大，慎防其将。"他沉默了半晌，最终闭眼挥手："告诉赵将军，城门已封，请另寻他处扎营。"听到城头上士兵的喊声，关宁骑兵们都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赵率教怒火中烧，指着城头骂道：“朱国彦，你这王八蛋！老夫披星戴月来援，你竟如此待我！待三屯营失守，看你如何面对圣上！”骂阵自然无济于事。赵率教环视身边这些跟了他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的子弟兵，看着他们冻得发紫的脸庞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绞痛。老将军猛地扯下猩红斗篷，声音嘶哑地叫道："走！向西，去遵化！" 【二】阿济格的镶红旗骑兵此时像一张大网撒在雪原上。爱新觉罗·阿济格，前额剃了光头，脑后拖了一条小辫子，右肩袒露，丝毫不惧严寒。这位努尔哈赤第十二子正值而立之年，因桀骜不驯刚被皇太极削去旗主之位，正渴求一场大功来重振声威。得到探马消息赵率教所部孤军深入，他立即把手下的固山、牛录都召集了过来。“调动全军，围起来，一个不留。”阿济格的嘴角咧开了嗜血的笑。远处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镶红旗的旗帜在风中狂舞，为首的悍将金盔金甲，正是阿济格。"狗鞑子！"赵率教冷笑一声，举起手中大刀叫道，“报效国家，正在此时！儿郎们，随我杀！”四千关宁骑兵顾不得疲惫，发起了冲锋。但很快就被六万八旗兵层层包围，箭矢破空之声盖过了风声。 赵率教的白发在风雪中狂舞，大刀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扑通”一声，他的坐骑"追风"中箭跪倒，老将军翻身落地，大刀依然舞得虎虎生风。他厉声叫道：“大丈夫捐躯报国，有死而已！” "将军！上马！"赵顺把自己的战马推过来，话音未落，就被乱箭射成了刺猬。赵率教目眦欲裂，又砍翻两个敌兵。突然，他身形一顿，三支狼牙箭同时穿透胸甲，鲜血喷涌而出。老将军以刀拄地，身躯依然挺得笔直。雪花落在他怒睁的双眼上，再没有融化。当阿济格策马走近时，这个满身血气的汉子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老将身中二十七箭，却兀自傲立雪中不倒！战马悲嘶，朔风呼啸，赵率教军全部牺牲。四千人没有一个逃走，没有一个投降。 而此时的三屯营已是一片火海。总兵朱国彦在城破前将逃将朱来同等姓名写在墙壁上，面向京城三拜九叩。“陛下，臣有负皇恩。”白绫勒紧时，朱国彦忽然想起那个风雪中远去的老将背影，心里一阵痛楚。 失去救兵的遵化城陷落，巡抚王元雅自缢身亡，全家老小跟着殉难。永平推官何天球、遵化知县徐泽同死。红了眼的八旗兵在遵化城烧杀抢掠。满城都是鲜血，满地都是尸首，被掳的百姓在皮鞭下哭嚎，女真人不断的欢呼大叫——这些汉人奴隶，男的为他们做苦工，女的分给兵将淫乐。雪，越下越大，仿佛不忍见这人间惨剧，要将这可怖的修罗场轻轻掩盖…… 第九章京师保卫战【一】紫檀木御案之上，奏章已堆积如山。每一封，都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我的心头。蓟辽总督刘策的弹劾奏疏，直指袁崇焕“纵敌深入”、“养寇自重”，虽未明言“汉奸”二字，其间锋刃已呼之欲出；袁崇焕的辩白则称，金军是从刘策防区破关，自己闻讯已亲率九千关宁铁骑回援，恳请朝廷速备粮草，以免军心溃散；老臣孙承宗的奏本沉痛务实，直言“京营兵疲、械朽、饷匮”，亟需整备军械、厚加犒赏，方能稳固这最后一道防线；而户部的回禀却称国库空虚，仓促之间实难凑足大军钱粮；更有八百里加急从陕西传来，赤地千里，流民盈野，巡抚泣血恳求赈灾，否则恐生大变……后金的铁蹄，朝堂的攻讦，国库的羞涩，天下的灾荒……这一切仿佛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将我紧紧缠绕。几日几夜，我枯坐案前，脑海中种种桩桩纷至沓来，激烈交锋，却难寻一个万全之策。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我却无法安眠。文小慧在旁边悄无声息地添茶换烛。她眸中的忧虑显而易见，却欲言又止——她明白，此刻任何言语安慰都显得苍白。“皇上，遵化急报！”太监王承恩急匆匆走了进来，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双手呈上一封沾着血渍的军报。我脸色铁青，展开那沉重的纸张，手指在字迹上缓缓移动：“赵率教率四千精骑驰援，于遵化城外被围，力战殉国，所部全军覆没……”“三屯营……陷落……”“遵化城破，巡抚王元雅、推官何天球、知县徐泽等皆自尽殉城……”军报从我指间滑落，无声地飘落在御案那片“奏章之山”上。殿内一片死寂，只听得殿外寒风呜咽。过了很久，我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传旨，召京中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到忠烈祠，设祭。” 忠烈祠，为祭奠为国捐躯的英雄烈士而设。一面面白幡如雪，在凛冽的北风中舞动着，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悲鸣。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我却浑然不觉。我一步步走向那森然罗列的崭新牌位，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那些刚刚刻上去的名字，在烛火映照下，仿佛一双双未曾瞑目的眼睛，沉静地注视着我这个身系天下兴亡的穿越者。“赵率教，王元雅，何天球，徐泽……”我肃然躬身，行下大礼，声音在空旷的祠庙中回荡，“你们为国捐躯，丹心可鉴。愿在天之灵，佑我大明，赢得此战！”正是在这社稷将倾、山河破碎的至暗时刻，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纷乱与焦虑，竟骤然散去，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冰凉的铁，凝固了我的意志。我猛地转身，目光扫过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大敌当前，国难当头！如果再有人畏敌避战、谎报军情——无论品级勋爵，该锁拿的锁拿，该正法的正法！”我吼声如雷，这些天的压抑、紧张和悲愤全都爆发了出来，“这大好河山，这万千黎民的性命，总要有人来扛！朕，与诸位，与这座北京城——共存亡！” 【二】金军的进军速度，远比我最坏的预估还要迅猛。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北京这座帝国的心脏，便被十万八旗铁骑围得水泄不通。而袁崇焕的援军，仍杳无踪迹。战局，已危如累卵。德胜门前，我身披铠甲，按剑而立。寒风卷动着战旗，发出猎猎声响。老将孙承宗站在我左侧，斑白的须发在风中颤动，眼神却坚毅如磐石。右侧是一身戎装的文小慧，她脸色微微发白，但腰杆挺得笔直。在我们面前，是数百名披甲执锐的将领，他们的目光复杂，交织着恐惧、疑虑，以及残存的希望。 此时此刻，个人的生死、穿越者的迷茫，都被我抛诸脑后。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厉声喝道：“把逃将朱来同押上来！”话音刚落，几名军士便将五花大绑的朱来同推搡到阵前。金军攻打三屯营时，副将朱来同竟弃城携眷潜逃。总兵朱国彦在城破自尽前，将逃将姓名都写在了官衙墙壁上。“皇上饶命！皇上开恩啊！臣知错了！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朱来同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脸上，空气仿佛凝固。我容色如铁，声音冰冷，字字如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不是朕要杀你，是三屯营、遵化城下殉国的英灵要你死！是无数罹难的百姓要你死！是天理！是国法！容不得你这贪生怕死之徒！”我猛地一挥手：“拖下去！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刽子手鬼头刀落下，朱来同血淋淋的首级被高悬在旗杆顶端。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将领们脸上的侥幸和懈怠瞬间被恐惧与决然取代。“袁督师麾下精骑，还有三天才能赶到京师。”我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声音沉痛而激昂，“这三天，京师存亡，百姓生死，就托付给诸位了！望诸位与朕同心，誓死保卫京师！”说罢，我“铿”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割破指尖。 真龙血脉，要觉醒骄傲。殷红的血珠涌出，我以内衬白绢为纸，以指代笔，写下“血诏”，誓与京城共存亡。血书在将士中传阅，所到之处，群情激愤，原本低落的士气瞬间被点燃。勇将满桂带头叫道：“誓死保卫京师！”“誓死保卫京师！”将士们的怒吼声震天动地。 我登上德胜门城楼，推窗远眺。但见城外原野上，八旗军阵如潮水般涌来，成千上万梳着辫子的士兵嘶吼着冲向城墙。 攻城的先锋是身披两层铁甲的“铁头子”，刀枪难入。他们推动着蒙有生牛皮的坚厚盾车，抵御城上的矢石。城头架设的十一门西洋红衣大炮轮流怒吼，声震四野，每一发炮弹落入敌阵，都造成大片杀伤。但金兵悍不畏死，推着铁裹的冲车猛烈撞击城墙，轰隆巨响不绝于耳，墙体已现多处裂痕。更有高达数丈、覆有铁皮的“吕公车”试图靠近城垛，还有金兵藏身在车下，挖掘城墙地基，城上投下的大石竟难以伤及。滚木、礌石、热油、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攻城的金兵不断从云梯上坠落，但后续者依然如蚁附般向上猛冲。突然，一支羽箭射中了正在冲锋的阿济格，顿时血流披面，疼得他“哇哇”大叫。这莽将军狂性大发，竟猛地一把折断了箭杆，头上带着残余的箭镞，疯了一样登上云梯，狠命地向上攻去。其凶悍之状，极大鼓舞了金军士气。在远处高台观战的皇太极，甩掉身上的斗篷，亲自擂鼓助威。“大汗！大汗！”八旗军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攻势愈发疯狂。在战鼓和号角声中，金兵置生死于不顾，嗷嗷大叫着往前拥，守军一时为之胆寒，抵抗之势顿减。眼见得已有数十名金兵爬上了城垛口！ 第十章将自己蹚成一条路 【一】“快崩溃吧！给我彻底崩溃！”皇太极死死地攥着鼓槌。他望见帐下勇士终于登上德胜门城头，那面明黄龙旗在硝烟中剧烈晃动，在心底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多年的夙愿、父汗的遗志、八旗的荣光，仿佛都系于这瞬息之间。眼见城头守军呈现溃势，我脑中嗡的一声，热血直冲顶门。“大好河山，怎能亡于我手！”我猛地拔出腰间的洪武剑，剑锋在昏黄日光下划出一道寒芒，纵身便冲向那处摇摇欲坠的垛口。孙承宗、王承恩等惊呼阻拦，我却已顾不得许多。此刻，我眼中只有那些狰狞的辫子兵，和身后岌岌可危的京城。贴身侍卫们见天子亲自冲锋，无不血脉偾张，发一声喊，如潮水般随我涌上，与登城金兵绞杀在一处。高台上的皇太极，锐目倏然捕捉到那抹突兀的明黄身影和簇拥着的龙旗。他面色骤变，从牙缝里挤出阴寒的冷笑，猛地回身喝道：“阿尔泰何在？！”“大汗！”一名身形精悍、目如鹰隼的巴牙喇壮士应声出列，背上那张铁胎宝雕弓格外醒目。“看准那崇祯小儿，”皇太极抬手直指城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仿佛带着金铁相交之音，“给本汗射穿他的喉咙！”神箭手阿尔泰抿着嘴唇，抽出一支簇新的金毗箭，搭弦、开弓，动作如行云流水。铁胎弓被缓缓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直至满月。一点寒星穿透喧嚣的战场，撕裂空气，发出毒蛇般的尖啸，直取我的咽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电光石火间，一道纤弱身影竟从斜刺里不顾一切地扑出，决绝地张开双臂，挡在我的身前！“噗嗤——”金毗箭携着巨力，狠狠穿入文小慧的左肩胛骨，发出一声闷响。鲜血如红梅般在她月白的衣襟上迅速晕染开来。“小慧！！”我肝胆俱裂，长剑脱手坠地，踉跄着抱住她软倒的身躯。“皇上……”她剧痛之下冷汗涔涔，却极力仰起脸，嘴角挤出一丝极其微弱而欣慰的笑纹，“您……没事……就好……”话音未落，那双清亮的眸子迅速失去神采，陷入昏迷。我紧紧搂住她，眼眶灼热如焚，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让那悲愤的泪水落下。左右侍卫慌忙上前，将她抬下城头救治。王承恩这时候也顾不得了，抢上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皇上万金之躯，关乎社稷！请您速速下城啊！”我一脚踢开他，再次举剑高呼，声音因悲愤而嘶哑：“将士们！身后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如果城破，他们都将成为鞑子的奴隶！朕今日在此，与你们共生死！大明，必胜！”“誓死追随皇上！大明必胜！”皇帝的亲身犯险和文小慧的舍身挡箭，极大地激励了守军。满桂带着将士们如同疯虎般反击，终于将登上城头的金兵全部斩杀，暂时堵住了缺口。 【二】从血色黎明到残阳如暮，这场攻防战已不知持续了多久。城上城下，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暗红，遍地尸骸，连寒风都带着化不开的铁锈腥气。“第一个把咱们旗帜插上城头的勇士，我赏赐他一片牧场，一千个奴隶！第一个杀进北京城的勇士，我提拔他做个贝勒！在咱们女真好汉子面前，就没有打不下的城池！”皇太极的赏格如此之高，让中军诸将都热血沸腾。阿济格、思格尔、多尔衮诸将轰然称是，领命而出。皇太极磨着牙，看着他们出发的背影。三天了，八旗勇士的尸体已足够堆成一座山丘。他不能再等——等到各地勤王军云集，战局就难以预料了。一想到该死的崇祯小儿，皇太极的眼里就有火焰在燃烧。这一次，他已经拿出了所有的兵力，胜负如何，就看今日这一搏了！ 城头的明军早已杀到麻木，只凭一股血气支撑。当金军的号角再次撕裂天空，他们看见那些梳着辫子的八旗兵如不知疲倦的野兽，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上涌来。垛口处的厮杀越来越惨烈，越来越多的八旗兵爬了上来——城墙，终于要守不住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方地平线上，蓦地腾起一道滚滚黄龙般的烟尘！紧接着，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压过了战场的一切喧嚣。一面猎猎狂舞的“袁”字大旗，如划破乌云的闪电，刺破了天际线。这个字，八旗兵将们再也熟悉不过了——这正是蓟辽督师袁崇焕的大纛旗!“是袁督师！关宁铁骑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城头上，不知是谁率先用嘶哑的嗓音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吼。刹那间，早已筋疲力尽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瞬间重新高涨！袁崇焕一马当先，面容因长途奔袭和极度焦虑而显得憔悴不堪，但那双眼睛依然精光四射。他麾下的关宁精锐，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凿入了正专注于攻城的金军侧翼！ 这支生力军如热刀切油，瞬间将敌阵撕开一道巨大的缺口。几乎同时，德胜门轰然洞开，城内守军在孙承宗和满桂的带领下，决死突出。一时间，明军形成了内外夹击、中心开花之势！久战疲敝的金军，猝不及防下阵脚大乱。皇太极在中军望见“袁”字旗，情知不妙，一个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连忙拿起令旗，想要重新调整部署。只可惜，为时已晚。勇将满桂一杀出城，目光就死死锁定了皇太极的麾盖。他如一头疯虎，率领亲兵不顾箭矢如雨，一路浴血搏杀，竟生生杀透重重护卫，直冲到皇太极驾前。“奴酋！拿命来！”满桂浑身是血，状若修罗，手中长刀带着裂帛之声，奋力劈下！护驾的卫兵拼死阻挡，却根本挡不住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注视下，皇太极竟在阵前被斩落马下！“大汗殒命了！”“大汗死了！”这骇人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金军中传开。曾经不可一世、凶顽无比的八旗劲旅，此刻军魂尽丧！他们惊恐地丢弃了沉重的冲车、云梯，抛下了染血的刀枪，如同没头的苍蝇，只想远离这座已化为绞肉机的京城。整个金军阵线不可抑制地崩溃了。 明军将士则杀红了眼，积压数日的屈辱和愤怒，尽数化为复仇的火焰，追亡逐北，席卷残敌！少数几位旗主、贝勒试图收拢部队断后，但在洪流般的败兵和疯狂追击的明军面前，他们的努力犹如螳臂当车，转瞬便被吞没。阿济格也在乱军中被射死。到了最后，金军已彻底溃不成军，只知狼奔豕突，争相逃命，将背影留给了复仇的刀锋……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如血，浸染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悲壮而凄厉的金红。硝烟未散，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我精疲力尽地用剑拄着地，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冰冷的城砖上。汗水、血水混着灰尘，模糊了视线。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悄然滑落。这泪水，为赵率教，为王元雅，为无数战死的将士，也为生死未卜的文小慧……我的脚下，是绵延万里的河山。我的头顶，有无数英魂在注视。 我不知道，小慧能否转危为安；也不知道，溃败的金军会不会卷土重来，那些隐藏的“李自成”们会不会揭竿而起……我只知道，这条穿越时空的路，我才走了一半。前面没有路了，便将自己蹚成一条路吧——或许，这将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明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