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里的闲言碎语

仁者乐山

暖阳里的闲言碎语

天渐渐冷了，当小区的银杏叶落了满地时，那几个老头的聚集地就从院子河畔的凉亭，挪到了小区游泳健身中心的向阳处。绿茵茵的草坪上放着几张罗圈形座椅， 大遮阳伞下放置着一张藤编的圆桌，老头们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茶杯七高八低的的放在上面，旁边那棵碗口粗的老海棠树捎上还挂着几十粒红彤彤的海棠果，旁边五角枫树的枫叶被微风轻轻的摇曳着火红的叶片。每天上午十点这几个老头摇晃着身子准时到达集合，开始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侃大山吹大牛，直到中午十二点才各自散去。

老高每天来得最早，他手里总是悠闲的把玩着几串自己琢雕的紫檀木手串，手串上覆盖着一层浅紫色的包浆，他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好想在回忆着当年收藏文物古董，结交各地名人字画的惬意情景。老袁头每天总是给大家带来一天的欢乐，善良的脸庞上充满了喜剧表情、他那能说会拉口齿怜利的浓厚的章丘口音，让这些老头子们的民间组织部长给其任命了一个（牛市）市长官职。别看这位老头学历不高，当他给大家发表高论的时候，总是拿出儿子给买的高档手机用语音问”豆包”：喂喂，豆包你好。请问牛魔王有几个老婆。当大家听到手机里传出正确答案的时候，一堂哄笑声让大家好似又回到了少年时代……老王头个子不高，一幅文人模样，说话慢条斯理文文绉绉，听说当年在部队当兵的时候，连队的宣传栏他是主编，所以老王头总是习惯用一张白纸，每隔几天写上一段顺口溜来表达自己每天的感受，因此小区‘王教授‘的美名大家都传开了。老张头年逾八十，精瘦的身材，清秀的面庞给大家一幅仙风道骨的印象，这个老头可不简单啊，每天大清早就去山脚下舞枪弄棒锻炼身体，夏天在小区河边的凉亭柱子上还来了个倒挂金钩的武术动作，镇住了一大群小老头子。老范头说话慢，每吐出一个字都像经过深思熟虑：“想当年在矿里，咱下矿井……”话没说完，就被老李打断。老李是急性子，嗓门大，爱抢话，却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说“我那时候……”说了半截，突然拍着大腿：“哎，刚想说啥来着？”引得老张头和老高一阵笑，笑声惊飞了落在草坪上的麻雀。

他们多半是从昨晚的新闻聊起，说俄乌冲突的新进展，谈美国总统特朗普的笑话，讲小区物业群里又有人提意见了，地下车库的停车位不知道谁家遛的小狗随地大小便了，谁家放在院子草坪上的花盆物业给收走了，说着说着就拐到自己年轻时候的事。

有回我路过，听见他们在开玩笑争论“孙悟空到底有没有爹”。老张头说“石头里蹦出来的，哪来的爹”，老袁慢悠悠的说：“万物有灵，石头也得有个出处”，老李急得站起来，指着树顶上的鸟窝：“你们看那鸟，还得有个窝呢！”三个加起来超过两百岁的人，为个神话人物争得面红耳赤，旁边听得我津津有味，好像在享受一场相声捧哏逗哏的精彩表演节目。阳光落在他们花白的头发上，亮得像撒了把碎银。

其实他们聊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像老座钟的摆锤，重复却安稳。可小区里的人都习惯了这声响，哪天少了谁，总会有人问：“今儿老夏没来？是不是又感冒了？”仿佛他们的聚集，不是简单的聊天，而是给这花园般的小区，安上了个带着烟火气的钟摆，让日子过得有了节奏，有了温度。

每天上午的聚会聊天结束了，常看见他们总是规规矩矩的收拾摆好坐椅，老高把手串揣回怀里，老袁头把手机握在手里，老张头把他那根龙头拐杖提起来，王教授慢慢的度着方步，几个人并排往家走，走到老袁家住的楼跟前，（市长）总是热情的邀请大家上他家里喝壶茶，在大家的谦让声中，几个老头又相互并排走着，影子被正午的阳光映在路面上，留下了短短的身影，像几条拧在一起的绳子，把寻常的日子，捆得扎扎实实，又暖融融的。